靈與肉的真正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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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中,曹雪芹寫了一個賈寶玉,又别出心裁寫了一個甄寶玉。

    從整體情節來看,這甄寶玉的出場似乎沒有什麼必要,但若細心體會,此中頗有深意。

     這兩個寶玉不但相貌酷似,而且性情亦十分相同,“一味的誠實,從小兒隻管和那些姐妹們在一處玩”,更為奇怪的是,都做過一個谒訪“太虛幻境”的夢。

    所不同的是,賈寶玉在夢遊“太虛幻境”後,并沒有“改悟前情,留意于孔孟之間,委身于經濟之道”,相反,着意在閨閣中尋找“良友”,于是有了“初試雲雨情”,有了日甚一日的“意淫”,最後鬧到“棄而為僧”,懸崖撒手而去,應了他曾對黛玉說過的話:“你死了我做和尚。

    ” 甄寶玉在與賈寶玉會見之前,書中皆是虛寫,即通過第三者的嘴來介紹: 冷子興因在甄府“處館”,對學生甄寶玉及其家庭十分熟悉,他說:“……我進去看其光景,誰知他家那等顯貴,卻是個富而好禮之家,倒是個難得之館。

    但這一個學生,雖是啟蒙,卻比一個舉業的還勞神。

    說起來更可笑,他說:‘必得兩個女兒伴着我讀書,我方能認得字,心裡也明白;不然我自己心裡糊塗。

    ’又常對跟他的小厮們說:‘這女兒兩個字,極尊貴、極清淨的,比那阿彌陀佛、元始天尊的這兩個寶号還更尊榮無比的呢!你們這濁口臭舌,萬不可唐突了這兩個字,要緊。

    但凡了要說時,必須先用清水香茶漱了口才可;設若失錯,便要鑿牙穿腮等事。

    ’其暴虐浮躁,頑劣憨癡,種種異常。

    隻一放了學,進去見了那些女兒們,其溫厚和平,聰敏文雅,竟又變了一個。

    因此,他令尊也曾下死笞楚過幾次,無奈竟不能改。

    每打的吃疼不過時,他便‘姐姐’‘妹妹’亂叫起來。

    ……你說可笑不可笑?也因祖母溺愛不明,每因孫辱師責子,因此我就辭了館出來……”(第2回) 另一處,是甄府家奴包勇被薦入賈府,向賈政說起甄寶玉的情形,因大病一場,幾乎死去,幸喜後來好了,甄寶玉“嘴裡說道,走到一座牌樓那裡,見了一個姑娘領着他到了一座廟裡,見了好些櫃子,裡頭見了好些冊子。

    又到屋裡,見了無數女子,說是多變了鬼怪似的,也有變做骷髅兒的。

    他吓急了,便哭喊起來。

    老爺知他醒過來了,連忙調治,漸漸地好了。

    老爺仍教他在姐妹們一處頑去,他竟改了脾氣了,好着時候的頑意兒一概都不要了,惟有念書為事。

    就有什麼人來引誘他,他也全不動心,如今漸漸地能夠幫着老爺料理些家務了”(第93回)。

     這兩段文字可見出甄府和賈府竟是一個模樣,甄寶玉和賈寶玉的親情關系、人際氛圍,以及夢遊“太虛幻境”之前的脾氣、愛好、舉止,言談,竟是毫無二緻。

     有文章說,曹公的此種安排,是為了在人物形象上作一鮮明對比,互為陪襯,一個頑強地和封建禮教對抗,不肯有絲毫改悔;一個在封建禮教的挾持下,改邪歸正,重新作人。

     這似乎隻是表面的一層意思,這樣看起來,曹公之手法也就未見得高明了。

     也有的文章說:是因為曹雪芹以浪漫主義幻筆把寶玉化為兩人,如脂批所言“凡寫賈寶玉之文,則正為甄寶玉傳影”。

     這似乎有點别意了。

     甄府即賈府,甄寶玉即賈寶玉,要不,怎麼有如此酷似的?!你看,家勢的同等顯赫,各有一個嚴父、一個溺愛孫子的祖母和一大幫美麗的姐妹,性情又如出一轍。

    自從各得相同一夢後,兩人才各行其是,見出差别來。

    待到曹公安排他們面對面在一起,—雅一俗,一高一低,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