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三章 植物園中的幽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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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許多穿綁腿褲的年輕男子坐在她們腳下;這些還是老喬裡恩做單身漢時買的,在那些藝術趣味低落的日子裡,他對這些瓷人兒非常珍視。

    老喬裡恩原是個思想最開通的人,在所有福爾賽家人中間,他比誰都跟得上時代,然而他永遠忘記不了這些瓷人兒是他從喬布生行裡買來的,而且花了一大筆錢。

    他時常跟瓊談起,帶着一種失望之餘的輕蔑說: “你這個人才不會喜歡這些瓷人兒呢!這些都不是你跟你那些朋友喜歡的破爛貨,可是卻花了我七十鎊錢!”他就是這樣一個人,當他有充足的理由認為自己的愛好是恰當時,決不随俗轉移。

     瓊回家來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上悌摩西家去。

    她硬跟自己說,她有責任去看看悌摩西,跟他談談這次旅行的見聞,給他解解悶;可是事實上,他所以上悌摩西家去是因為自己明白到隻有在悌摩西家裡可以在閑聊中,或者用什麼轉彎抹角的問題,擠出一點波辛尼的消息,除了這裡沒有第二個地方。

     她們很親熱地接待她:她祖父可好?自從五月裡來過一次,還沒有來看過她們。

    悌摩西叔祖身體很不好;那個掃煙囪的人在他的卧房裡闖了一個大亂子;這個笨貨把煤灰都掃下來了!這事使她叔祖很是生氣。

     ①法文Mademoiselle,意為”小姐”。

     瓊坐在那裡有大半天,深怕她們要講起波辛尼,然而又熱烈地盼望她們講起。

     可是史木爾太太卻莫明其妙地慎重起來,慎重得人都癱瘓了;她一個字都不透露出來,也不向瓊問起波辛尼的事情。

    瓊情急之下,終于問到索米斯和伊琳在不在倫敦——她還沒有去看望他們呢。

     回答她的是海絲特姑太:哦,對了,他們在倫敦,根本就沒有出門。

     好象房子出了一點小麻煩。

    瓊當然已經聽到說了!她還是問問裘麗姑太罷! 瓊轉身望着史木爾太太;史木爾太太在椅子上坐得筆直,兩隻手緊握着,臉上布滿無數的小肉球。

    瓊望着她,她卻老不答話,保持着一種古怪的沉默;等到她開口時,她問的卻是瓊住在山上那些旅館裡時穿不穿睡襪,想來夜裡一定是很冷呢。

     瓊回答說她晚上不穿,她最恨這種不透氣的東西;就站起身來走了。

    在瓊看來,史木爾太太慎重選擇的沉默要比她可能講的任何話還要其兆不祥。

     半個鐘點不到,瓊已經從郎地司方場的拜因斯太太嘴裡把事實真相套了出來,索米斯為了房子裝修的事情已經向波辛尼提出控訴了。

     古怪的是,瓊聽到消息不但不着急,反而心情為之一慰;好象從這場争端中望見自己的新希望似的。

    她探悉這件案子大約在一個月内就要開庭,波辛尼好象不大有什麼指望勝訴,簡直沒有。

     “我就想不出他會有什麼辦法,”拜因斯太太說;“這事對他非常之糟,你知道——他沒有錢——過得很窘。

    而且我們也幫不了他,我敢說。

    聽說那些放款的人非要有抵押品才借錢給他,他抵押品又沒有——一點兒都沒有。

    ” 拜因斯太太的身體近來又更加發福了;她的秋季團體活動正忙得熱鬧,書桌上慈善會的節目單散得到處都是。

    她會意地望着瓊,睜着兩隻鹦鹉灰的圓眼睛。

     多年後,拜因斯夫人(拜因斯後來因為造了那所公共藝術博物院封為從男爵;這座博物院給了那些官吏很多飯碗,可是給那些勞動階級很少的快樂,而這所博物院本來是為了他們辦的。

    )還時常想起這個女孩子一張年輕而專注的臉一時漲得飛紅——她一定是看出眼前的事情大有希望——連笑的樣子也忽然變得可愛了。

     這種改變,就象一朵花突然開放,或者經過漫長的冬季第一次照出陽光似的,既生動而且動人;這幕情景,以及這下面發生的一連串事情,時常在拜因斯夫人想着最要緊事情的時候,莫明其妙地而且不在時候上,闖進拜因斯夫人腦子裡來。

     小喬裡恩在植物園裡撞見的那次幽會也就是在同一天下午;在同一天,老喬裡恩上雞鴨街的福爾賽-勃斯達-福爾賽律師事務所走了一趟。

    索米斯不在,上蘇摩賽特大樓①去了;勃斯達正關在那間旁人進不去的屋子裡,埋頭在許多文件中間;把他放在這樣一間屋子裡是一個很賢明的措施,這樣子他就可以指望他竭力多做些工作;可是詹姆士卻坐在事務所的外間,一面啃指頭,一面憂傷地翻閱着福爾賽控告波辛尼的申訴書。

    ①蘇摩賽特大樓是許多政府機關,包括稅局的所在地。

     這位精神正常的律師對于這裡的“微妙”論點僅僅感到一種額外的恐懼,覺得至多引起一些虛驚,使人看了好玩罷了;他的道地的實際頭腦告訴自己,如果他本人是法官的話,他就不大會理會這一點。

    可是他卻害怕這個波辛尼會宣告破産,那樣的話,索米斯就仍舊得拿出錢來,另外還要付訟費。

    而在這種有形的恐懼後面,始終還存在着那種無形的煩惱,潛匿在那裡,錯綜複雜,若隐若現,非常之醜,就象一個噩夢一樣,而這件訟案隻不過是這個噩夢的一個表面看得見的征象而已。

     老喬裡恩進來時,他擡起頭,說:“好嗎,喬裡恩?好久不看見你了。

    他們告訴我,你上瑞士跑了一趟。

    這個小波辛尼,自己把事情搞得一團糟。

    我早知道會是這樣的!”他把文件拿出來,惶惑而憂郁的樣子望着自己的老哥。

     老喬裡恩不聲不響看着文件;他看着時,詹姆士眼睛望着地闆,一面啃着指頭。

     老喬裡恩看到後來把文件一掼,文件拍的一聲落在一大堆“有關朋康姆,已故”的供狀中間;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