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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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可能了。

    我将讓人槍斃德利托。

    現在我和他們、和他們的缺陷連的太緊了, 也和德利托連的太緊了:我知道德利托應該非常痛苦,因為他不惜一切蠻橫固執,世上沒有比幹壞事更痛苦了。

    我小時候有一天關在房間裡兩天不吃飯,我非常痛苦,但還是不開門,最後他們用梯子從窗戶進來領我。

    我非常希望被人同情。

    德利托亦是這樣。

    但他知道我們将槍斃他,他願意被槍斃,人們有時有這個願望。

    佩萊,這時候佩萊會幹什麼? 吉姆走進一片落葉松林,想着山下城裡的佩萊,戴着有頭顱徽記的帽子,在宵禁時到處巡邏。

    佩萊可能是一個人,帶着錯誤的無名的仇恨,幹着受良心責備的背叛行為,為了自我辯解他變得更壞。

    宵禁時他會憤怒地向貓開槍。

    市民們被槍聲驚醒從床上跳下來。

     吉姆想到德國人和法西斯縱隊,他們也許正朝山谷前進,拂曉時,山頂上會給他們帶來傷亡,這是一支失去能力的縱隊。

    現在一個士兵一邊被卡車的震動驚醒,一邊想:我愛你,凱特。

    六七個小時以後,他将死去,是我們殺死他的。

    也可能他沒想:我愛你,凱特。

    但結果一樣,他想的和做的都失去了,被曆史抹掉了。

     而我走進一片落葉松林,每一步都是曆史,我想:我愛你,阿德利亞娜,這是曆史,有偉大的結果,我明天将作為一個今夜想過“我愛你,阿德利亞娜”的人參加戰鬥。

    我也可能做不了大事,但是曆史是由無名小事構成的,明天我可能死,甚至是在那個德國人之前死,但是我死前做的事情和我的死都是曆史的一部分。

    現在我建立的所有思想将影響我明天的曆史,影響人類明天的曆史。

     當然,我現在不能像小時候那樣幻想,而是要思考進攻的細節、部隊和武器的配備,我太喜歡繼續想那些人了,研究他們,在他們身上有所發現。

    比如,“以後”他們幹什麼?在戰後的意大利他們能認出由他們做的某些事情嗎?他們懂得這種制度嗎?用這種制度是為了繼續我們的鬥争,一種不同于解救人類的長期鬥争嗎?紅狼能懂。

    我問:誰知道怎麼做才能将它運用到實踐中?他有創 造才能又有冒險精神,不可能再使用人的攻擊和逃跑的方法了。

    我們大家都應該和紅狼一樣。

    然而也有人帶着自己的無名渴望重新變成個人主義者,因此是沒有收獲的。

    堕落犯罪,成為失去渴望的一架大機器。

    忘記曆史有一天曾在他們旁邊走過,曾通過他們咬緊的牙齒呼吸過。

    前法西斯分子将會說:“遊擊隊員們!我以前跟你們說過!我立刻就懂了!”實際上他們什麼也不懂,不管是之前還是之後。

     吉姆有一天會平靜下來,現在在他身上一切都清楚了:德利托,皮恩,卡拉布裡亞四連襟。

    他知道對這些人和對那些人如何工作,既不怕也沒憐憫。

    有時候夜間走路時,他頭腦中有很多思想迷霧,就像空中的濃霧,但他是一個會分析的人,會向支隊政委們說“A,B,C’,,是個“布爾什維克”,一個能掌管大局的人。

    我愛你,阿德利亞娜。

     山谷濃霧密布,吉姆走上一段石子路山坡,像湖岸一樣。

    落葉松從霧中顯出來像拴船樁。

    吉姆……吉姆……誰是吉姆?旅政治委員覺得自己是兒時讀過的小說中的主人公:吉姆,英國人和印度人的混血兒,和老“紅色喇嘛”周遊印度,為了找到淨化河。

     兩小時前他還和德利托那個混蛋及妓女的弟弟談話,現在來到“閃電”支隊,全旅最好的支隊,其中有俄國人小隊,都是從邊境修築工事時逃來的俘虜。

     “誰在那裡!” 是哨兵:一個俄國人。

     吉姆說了自己的名字。

     “有新聞嗎,政治委員?” 是阿列克謝,俄羅斯農民的兒子,學工程的。

     “明天有戰鬥,阿列克謝。

    ” “戰鬥?消滅一百個法西斯分子?” “我不知道消滅多少,阿列克謝,我也不太清楚有多少人活着。

    ” “鹽和香煙,政治委員。

    ” “鹽和香煙”是給阿列克謝印象最深的意大利語句子,他經常重複,就像一句口頭禅,一句問候語。

     “鹽和香煙,阿列克謝。

    ” 明天有一次大仗,吉姆是平靜的,他将說:A,B,C。

    他繼續想:我愛你,阿德利亞娜。

    這,不是别的,就是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