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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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和他們再繼續戰鬥,眼裡冒着同樣的無名仇恨,可能自己還不知道。

    我們是為了解脫,他們是為了當奴隸。

    這就是鬥争的意義,就是超越各式各樣的官方意義的真正的全部的意義。

    基本的無名的人類解脫的推動力來 自于各種屈辱:工人來自于剝削,農民來自于無知,小資産階級來自于抑制,被蔑視的人來自于腐敗。

    我認為這是我們的政治工作。

    還要利用人類貧困,利用它來反對人類貧困,獲取我們的解脫,就像法西斯分子利用貧困來延續貧困和利用人來反對人。

    ” 在黑暗中,能看到費烈拉的藍眼睛和棕胡子,他直搖頭,他不懂什麼渴望:他做事準确像機械工,實用像山區居民,鬥争對他來說是一部準确的機器,他丁解這部機器的性能和作用。

     “看來是不可能了,”他說,“你滿腦子無稽之談,看來你不可能當一個稱職的和用清晰語言向群衆講話的政治委員了。

    ” 費烈拉不懂,吉姆也不遺憾,對費烈拉這樣的人講話應該用詞确切,應該說:A,B,巳對于他們,事情要麼是要麼否,不存在是否不清的地方,但是吉姆不計較這些,因為覺得自己比費烈拉強,他的目标是:能夠像費烈拉那樣思考,除了費烈拉的事實以外,沒有别的事實,其餘的一切都沒有用。

     “好吧。

    我向你告别。

    ”兩人來到一個岔道口。

    現在費烈拉要去“腿”那裡,吉姆去“閃電”那裡。

    這天夜裡,戰鬥之前他們要視察所有支隊。

    他們分手了。

     其餘的一切都沒有用。

    吉姆一個人走在小路上,肩上背着那支斯坦槍像根破拐杖。

    其餘的一切都沒有用,樹幹在黑暗中像人一樣。

    人總是把自己在兒童時代的恐懼一輩子都埋在心中。

    “可能,”吉姆想,“如果我不是旅部政委,我也會害怕。

    到了不再害怕的境地,那是人的最終目标。

    ” 吉姆和其他政委分析各支隊情況時,邏輯性很強。

    但是,一個人在小路上一邊走一邊思考時,事情又成為神秘的不可思議的,人的生活充滿了奇迹。

    我們的頭腦中也充滿奇迹和魔力,吉姆想。

    他不時地覺得好像走在一個符号的世界裡,就像小吉姆在吉蔔林的那本令年輕人百讀不厭的書中的印度一樣。

     “吉姆……吉姆……誰是吉姆?……” 他為什麼夜裡走在山路上,為什麼準備一次戰鬥,為什麼在他這個富人小孩憂郁的童年之後,在他這個腼腆青年枯燥的青年期之後,還要制服活人和死人?有時候,他覺得自己被憤怒的失衡所折磨,行動起來歇斯底裡。

    不,他的思想是合乎邏輯的,可以透徹地分析每件事情。

    但他不是個平靜的人。

    他的父輩們,那些創造财富的資産階級父輩是平靜的人。

    知道自己要求的無産階級是平靜的人,現在在家守夜放哨的農民們是平靜的人,決心已定、勇猛機智地作戰的蘇聯人是平靜的人,這不是因為好玩而是因為需要。

    布爾什維克!蘇聯可能已是個平靜的國家,那裡可能已經沒有人類貧困。

    他,吉姆,永遠不得平靜嗎?可能有那麼一天所有人都是平靜的人。

    我們不再懂許多事情,因為我們一切都懂了。

     但是,這裡,人們的眼睛模模糊糊,臉髒,沒刮胡子,吉姆喜歡這些人。

    為解脫他們而工作。

    德利托支隊的那個孩子叫什麼?皮恩?他笑的時候,有雀斑的臉上還帶着怒氣……都說他是一個妓女的弟弟。

    他為什麼戰鬥?他不知道他戰鬥是為了不再是一個妓女的弟弟。

    那四個“南方佬”連襟戰鬥是為了不再當窮移民,“南方佬”,被人看成是外人。

    那個憲兵戰鬥是為了感到自己不再是憲兵,是糾纏人的臭警察。

    還有表兄,健壯高大,又溫和又冷酷。

    表兄……大家說他要報複背叛他的女人。

    我們每人都有别人不知道的創傷。

    我們戰鬥就是為了擺脫這個創傷。

    還有費烈拉,可能還有費烈拉:他氣憤不能使全世界像他想的那樣前進。

    紅狼,不:對紅狼來說,他要求的一切都是可能的,但應該讓他要求正确的東西,這是政治工作,是政治委員要做的工作。

    要學會要求的東西是正确的,這也是政治工作,也是政治委員要做的工作。

     吉姆想,有一天,我也不明白這些事情了。

    在我身上一切都是平靜的,我将用另外一種方法,可能更正确的方法弄明白這些人。

    因為:可能?好吧,到時候我不再說可能,我身上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