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一段幹木逾垣而避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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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往。

    那些儀從人等正在遲疑之間,隻見道旁有一童子在那裡灌菜,從人便問道:“借問此間段幹木家卻在何處?”童子聽得擡頭一看,吃了一驚,想道:“此處曾無王侯貴戚往來,何故突然而至?”便答道:“西首茅房便是。

    敢問輿内是那一位貴客?”從人道:“我主魏文侯親來征聘段幹木為官。

    ”原來這童子就是段幹木家裡的,一聞此言連忙丢了那灌菜的器具,一徑先到家中把柴門闩上,報與主人知道。

    段幹木猶自不信道:“文侯國政偬偬,那得餘閑訪我于數百裡之外?”說聲未了,聽得人馬喧呼,看看漸近,段幹木始信是真,便道:“文侯是君,吾乃士也,豈有相見之理?隻是他遠遠而來,我若不見他,道我辜了他的美意,這卻怎麼處?”童子道:“文侯既來聘夫子為官,隻該出門遠接。

    ”段幹木道:“若是相見,他就畢竟要我出仕,言談之際,無可推阻。

    我獨處村僻,優遊自樂,有何不可?定要幹求祿位何用?不如避他的好。

    ”童子道:“若是别人相訪,或有不見之禮。

    但是一國之主已到門首,我家又無後扉可啟,如何避得他?萬一他推門進來,免不得是一見。

    ”段幹木道:“既如此,我當跳過牆垣聊以隐迹藏身,你可在此緊守片時。

    ”說罷,走近牆垣踏着一塊頑石輕身一跳,把個丈餘的牆垣容容易易跳将過去,不知躲在何處去了。

    這魏文侯車駕到了門首,從人呼了半晌,并沒人出來開門。

    那知這門戶不曾闩得緊,裡邊人一推,把柴門已推開了,文侯便下了車辇,步入其家。

    但見: 綠水繞門,青山入檻。

    低低啞啞,門前桃李成蔭。

    密密疏疏,籬外桑麻交錯。

    左有琴,右有書,取樂堪稱三友。

    上有天,下有地,行事不畏四知。

    可羨筆精研良,更喜窗明幾淨。

     文侯看了他的住所,口中啧啧稱歎道:“真好一個隐賢居室,自與尋俗不同。

    ”舉目一看,見适才途中的童子立在旁邊。

    文侯即喚他近前問道:“段夫子往何處去了?”童子道:“小子不敢說。

    ”文侯道:“但說何妨?”童子道:“家主因君侯寵臨,意欲出見。

    隻是未曾委質,恐于理有礙,故不敢出迎。

    ”文侯道:“我與爾夫子原不以君臣為論,不過因向日西河曾蒙片辭相叙,實為爾夫子高才,特來請教。

    如何反不得見,不識爾夫子在何處?”童子道:“主人适已逾垣而避,不知何往?”文侯道:“段夫子是賢人也。

    恨我無緣,不能相晤。

    ”童子獻了一杯清茶,文侯就在他室内少坐一會,好生惆怅,隻得依依浩歎而回。

    那段幹木跳過牆垣,卻躲在一個草叢之内,聽得車馬之聲已去得遠了,方才回家。

    據我看将起來,段幹木若是少涵養的,早已謀求鑽刺。

    惟其有德有行,為此輕觑富貴。

    王侯臨門逾垣而避,使文侯愈加珍重。

    從此之後,文侯有事又往晉都,也從段幹木門首經過,恐怕又驚動他,又不得見,故此不去相見了。

    但是,車從門限之際,文侯将身體正直而坐,前不扶着扶手,後不靠着靠背,端端嚴嚴,就像執圭臨朝的一般。

    侍臣問道:“吾主一國之君,段幹木不過是個隐者。

    為何君過其廬,必轼其車,是何意也?”文侯道:“段幹木未嘗肯以寡人之貴,将他平生操守頓然改易,吾安敢驕之?況他光乎德,寡人不過光乎地;他又富乎義,寡人但富乎财。

    段幹木者,寡人之所不及也。

    今過其廬安敢不轼車而過?”随臣人等無不敬服文侯之說。

    此後往返數次,文侯皆是轼車而過。

    魏國人民就相誦道: 吾君好信,段幹木之敬。

    吾君好忠,段幹木之隆。

     後來秦王與魏文侯有隙,秦王欲統傾國之兵前往魏地征伐。

    大夫唐且谏道:“吾主興兵伐魏未為不可,但魏有一隐士,姓段名幹木,乃是大賢。

    魏君以隆禮禮之,親詣其門,欲求他為仕,幹木逾垣而避。

    以後每過其廬必轼其車。

    魏有如此賢君,如此德士,豈可加兵?還望吾主三思而行。

    ”秦王聽說大驚道:“若非卿言,寡人幾誤矣。

    我國兵雖可勝彼,彼國之德實勝于我,焉能與他相對?”即便按甲休兵,秦魏兩國依然和好。

    此皆段幹木逾垣而避,不受相祿之力也。

    後人有七言律詩一首贊道: 不獨藏躬若好環,高名猶爾重如山。

    市朝紳佩皆生色,林谷芝蘭盡助顔。

     有志永全身世累,蹇修已越仕途關。

    還誇氛息疆場外,慕德懷嘉萬禩間。

     總評:段幹木雖稱賢人,其始則國中之驵儈也。

    文侯不以魏主之尊,能加隆禮。

    而虎狼之秦,且不敢興兵戎,掠城侵地。

    文侯雖不見幹木,而實勝于見矣。

     又評:古之隐士,如段幹木者不少。

    但不遇其主,則不能顯其所長。

    若論王侯臨門,士人禮宜郊迎,以博寵榮。

    何事逾垣而避?設使處之今世,鹹稱為癡人矣。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