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五直哉史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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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不見遺臭紛紛污青史,當時雖生不如死。

    又不見留得丹心照汗青,果然已死氣猶生。

    國家全憑直臣節,進賢黜佞真怨咽。

    慘戚遺言居北堂,幰帏寂寂莫成喪。

    忠魂渺漠戀君王,初心得遂魄猶香。

     話說為人臣子,食君之祿,必當忠君之事。

    為士者,那一個不如此探讨,那一個不居然自許。

    及至名利熏心,身家念重,單圖逞自己的胸臆,那裡替國家做一分事,出一分力。

    太平時欣然得意,亂離之際退讓一步,就是他的高着。

    至于進賢退不肖這五字,不知籌度多少利害出來,然後才做得一番事體。

    心下想道:我要薦這個人,果然不負所薦,這也還有光彩。

    若薦非其人,後來贻累于我,這卻反成不美。

    還有那不肖的肚腸思量道:我到引進了他,他代了我的位,侵了我的權,到這田地卻悔之晚矣,不如不薦他好。

    那不肖的人,他是深根固蒂的,我未必能退得他,被他生出一番謗毀,我的身名爵祿反不長久。

    不但如此,若是做了一個騎虎之勢,性命猶然不保,着甚麼要緊,倒是不惹他的好。

    更有一等人,在嬖幸手裡博富貴的。

    他脅肩谄笑、趨炎附勢,凡屬取得歡心的所在無所不至,觑然無恥還要說道:笑罵繇他笑罵,好官自我為之。

    這不是良心喪盡的麼?若是不以治亂易心,不以存亡變節的,這樣人世也希有,若有自然埋沒不得。

    所以,夫子亟稱衛國史魚,以勸勵後人。

    有詩一首為證: 史魚屍谏世稱稀,阙裡諄諄獨闡微。

    直使萬年千載後,為人臣子作皈依。

     卻說春秋時,衛靈公駕下有一臣子,姓史名,字子魚。

    原是先朝進秩的上大夫。

    他幼年間極能竭力行孝,父母雙亡之後,便移孝為忠。

    上則樞畫國政,下則撫綏黎民,正直廉能,名馳列國,就是衛靈公也十分敬重。

    但他有兩件不稱意的事,每日關心不能如願。

    你道那兩件?第一件,他有一個知交的朋友姓蘧名瑗,字伯玉,仁智具備,言行兼修,已列下位,未進大夫。

    史魚在先朝時曾舉薦于獻公,獻公不用;今複薦于靈公,靈公又不用。

    因不能進賢,這便是第一件不遂的心事。

    正是: 曾将楚玉當朝獻,卻恨明珠滄海沉。

     第二件,靈公有一嬖臣,名彌子瑕,年未二旬,貌如美玉,亦為大夫之職,竟與靈公同寝同食,甚是寵愛,但是他的言語無有不聽,妨害政務,國人有男皇後之稱。

    史魚亦曾直谏,靈公那裡肯聽?因不能退不肖,這便是第二件不遂心的事。

    正是: 直教鼠輩潛逃竄,肯使狐狸晝攫人。

     史魚除此二事,别無介懷。

    一日退朝無事,心下想道:進賢退不肖,臣子之事也。

    吾主舍大賢而不用,用不肖而不舍。

    始谏不聽,當圖再舉。

    此二事不遂便死也不瞑目。

    次日早朝,靈公升殿,史魚出班奏道:“人君當擇賢臣以自輔佐。

    臣所薦蘧瑗未蒙顯擢,久置下位,非惟見诮列國,亦且上愧先王,臣甘受蔽賢之罪,乞主君采擇。

    ”靈公見他這段言語也有七八分好意思了,因不曾問得彌子瑕,到底不肯遽信蘧伯玉的賢否,且随口應道:“卿家所舉二次,寡人深知無誤,另日起用便了。

    ”各官俱已退班出朝,靈公也退入宮門。

    有一侍臣報道:“後園桃已大熟。

    ”靈公道:“桃味甘佳,寡人最愛。

    ”便分付一面治酒玩賞,一面召彌子瑕陪宴。

    不移時,彌子瑕已進宮來了。

    你道這彌子瑕生得何如?有一首《西江月》詞為證; 面白渾如傳粉,音清絕勝吹箫。

    娉婷不羨沈郎腰,應說蓮花比貌。

     睡态巫山頹倒,醒時春柳飄颻。

    歡言一派緻偏饒,試問前魚多少。

     彌子瑕進宮見了靈公,靈公道:“園内桃熟,寡人待子同嘗。

    ”說罷便攜子瑕之手同上一車,并坐而行。

    史官看到此處,有詩歎曰:君臣并辔尚言非,不信同車反得宜。

    咫尺天顔猶敢肆,人前何事不堪為。

    靈公在車中問彌子瑕道:“卿知蘧瑗否?”子瑕道:“蘧瑗久居下位并無名譽,主公何以問及?”靈公道:“偶然問及耳。

    ”難道子瑕不知史魚薦蘧伯玉麼?因史魚要退彌子瑕,故此佯為不知。

    一來說蘧伯玉無能,一來說史魚所薦非人,這正是他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