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十九說書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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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心不動,硬作主張,隻不動便了。

    縱然暫時按伏得住,其偷心怎得絕,即這硬不動的便是偷心了也。

    所謂将心無心,心轉成有;止動歸止,止更彌動。

    何異縛樹枝葉,而求樹之不生者乎?如告子曰:「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得于心,勿求于氣。

    」他分明自知不得于言,不得于心,這兩不得,便是他受病根本,已是蚤動了也。

    乃曰:我隻一個不求便了。

    正是掩耳偷鈴。

    孟子認得不動心的根本,故說養氣非求之氣,知言非求之言,總在心上作功夫。

    氣,心之氣也;言,心之言也。

    一得于心,則氣不期養而自養,言不期知而自知矣。

    所以曰行有不得于心則餒。

    蓋告子不顧得與否,隻要不求。

    孟子不顧求不求,隻要得于心。

    欲辨孟子、告子之得失者無他,辨諸心之得與不得耳。

    告子便是縛枝葉的,孟子正所謂根下着刀者也。

    義即是心,求得于心,便是集義。

    集義,則知言養氣都在裡許了。

    所以說到知言處隻數語。

    無功夫如何集義,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便是。

    此孟子一生學問大頭腦,直接聖人之傳處。

    看此處那得草草!大抵人不是作意,即是忘懷,舍此二途,便無措手處。

    才忘懷便是無事了,便是忘了。

    才作意便是正了,便是助長了。

    直是趨向無路,湊泊不得。

    親之如大火聚,透之如生鐵壁。

    古人教人曰:此事不可以有心求,不可以無心得,不可以語言造,不可以寂默通。

    人隻有此四路,把來一時塞了,卻要他别尋一路,難哉,難哉!不知此正是吾人放身命處。

    誰能進一步于百尺竿頭,翹兩腳于獨木橋上?自爾浩然之氣一時養就,差别言語一時知得,方悟此心寂靜活潑,不以求時動,不求時不動也。

    不動時固不動,動時亦不動也。

    動亦不動,是為大定。

    無不得之言,無不得之心,不須求,亦不須不求,方才是當人大休歇之處,方才是孟子之不動心,曾子之不動心,孔子之不動心,一切聖賢之不動心,豈告子輩之所能知哉! 李卓吾先生有<四書義>數十首,予最愛其<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可>篇,後二股雲:「心無時而不動,故言之動,即心之動,初不待求之而後動也。

    即不待求而動矣,而又何惡于求耶!心無時而或動,故言雖動而心不動,而又豈求之所能動也。

    即非求之所能動矣,而又何害于求耶!」看他徹的人,出語自别。

     友人問: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其意何如?餘曰:若論天地未分,人物未生時,直是沒開口處。

    及天地既分,人物既生,乃有仁義禮智名字。

    雖有名字,實無形相,雖然,已生實即未生的消息,正所謂性體也。

    然既有本體,便有發用,如所謂不忍人之心是矣。

    恻隐羞惡辭讓是非,總是不忍人之心。

    友人問:羞惡辭讓是非,如何也是不忍人之心?餘曰:内之耳目口鼻意,與外境相觸,神感神應,不由人不恻隐,不由人不羞惡,不由人不辭讓是非,要忍也忍不得,故總屬之不忍也。

    友人又問:恻隐等心,何不便名仁義禮智乎?曰:仁義禮智是體,恻隐等是用。

    無感時則名仁義禮智,有感後則名恻隐等。

    如恻隐緣孺子感之而有,羞惡等亦各因感而有,無感則寂然,強名仁義禮智耳。

    友人曰:無感則無有,如何又有仁義禮智之名?餘曰:其實隻一真心,無多種心。

    因感之而恻隐,則說他源頭是仁;感之而羞惡,則說他源頭是義。

    禮智亦然。

    若不因感,則仁義等名亦不立也。

    譬如空,一而已。

    在房則曰空房,在堂則曰空堂,在亭則曰空亭,在方器而曰方空,在圓器則曰圓空。

    因房堂方圓等器,故立差别空名。

    若無房堂等,即空名亦不立也。

    又曰:如何說恻隐等是仁義禮智之端?餘曰:見人影則知有人,見鳥影則知有烏,見山中響則知有泉,見石縫煙則知有火,見囊中尖則知有錐。

    仁義禮智是性體,非知可知,非議可識,惟于發用處見得耳。

    孟子說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蓋人是天地之生機,既是一團生機,如何忍得,所以各各有不忍人之心。

    不因聖增,不因凡減者也。

    但凡民初觸物便有,随即昏昧。

    如石火忽現,倏然便滅。

    先王有不忍人之心,便用出來治天下,若運掌耳。

    人聞說治天下如運掌,便謂先王有多少奇特,豈知卻甚平常,隻從人人皆有的一副不忍人之心作出耳。

    如何見得此心人人皆有,即乍見孺子入井,而恻隐可見矣。

    謂之曰乍見,随感辄應,那有毫發許别意才入,正所謂第一念也。

    蓋此個離元明本體不遠,不曾轉入第二念。

    如第二月非是月影,禅家謂之現量,轉入第二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