複刊詞①(《文學季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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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月以前我們懷着苦痛的心告别了讀者,在《告别的話》裡面我們解說了我們所處的“環境”。我們曾痛切地說:文化的招牌如今還高高地挂在商店的門榜上,而我們這文壇也被操縱在商人的手裡,在商店的周圍再聚集着一群無文的文人。讀者的需要是從來被忽視了的。在文壇上活動的就隻有那少數為商人豢養的無文的文人。于是蟲蛀的古籍和腐儒的呓語大批地被翻印而流布了,才子佳人的傳奇故事之類,也一再地被介紹到青年中間,在市場上就隻充滿了一切足以使青年忘掉現實的書報,……在這種情形下面,我們隻得悲痛地和朋友們告了别。②然而連這樣軟弱的話句也遭受了藏在“王道”精神後面的刀斧。當我們的呼聲被窒息的時候别人甚至不許我們發出一聲呻吟,申辯一下是非。于是各種各樣的流言就在外面散布了,據說,我們這季刊的休刊,原因是讀者的不需要。我們自然沒法替自己辯護,但同時卻有不少的讀者用了筆和舌給我們送來安慰和鼓舞。

    這安慰和鼓舞始終沒有間斷過,到後來就離了語言文字而被用行動來表現了。這一次是真實的讀者出來表示了他們的需要。這事實使我們得以從被強迫的沉默中翻了身。我們這季刊是複活了,而且正如我們所期望的,是以新生的姿态複活了。

    但我們并不是忘恩的、背信的。我們在《告别的話》中所允許過朋友們的一些約言,我們要盡力去實踐。以前的季刊是我們和朋友們共同努力的結果,今後的月刊也應該是的。

    我們不是盲人,我們看得見我們這民族正站在一個可怕的深淵的邊沿上,所以我們依舊沒有馀裕跟在商人後面高談文化,或者搬出一些蟲蛀的古籍和腐儒的呓語來粉飾這民族的光榮。我們是青年,我們隻願意跟着這一代向上的青年叫出他們的渴望,在這一點上我們的季刊曾盡過一點責任,我們的月刊也會沿着這路線進行的。至于我們這一次能否完成這工作,那全靠朋友們的大量的支持了。

    選自《巴金全集》第十七卷第79—80頁。

    ①本篇即《文季月刊》的“創刊詞”,發表于一九三六年六月《文季月刊》第一卷第一期。署文學季刊社。

    ②這一段話在《文學季刊》二卷四期中不見了,《季刊》的另一位主編鄭振铎删改了它。我發現這個改動已經晚了。我記得曾經在新創刊的《作家》月刊上發表過一篇雜感。(一九八九年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