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山闊文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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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為衮钺。

    而今有作俳語者或用骈偶、或用詩句,引故實作隐語;此何體也?旨下,識者往往摘為笑柄;所以亵國體者極矣!至于诰敕之體,有散、有排,惟以詞之爾雅,言之曲暢而能深入人情者為貴。

    陸贽謂:『诏書,以言感人者也。

    感人者,惟其誠,不惟其文。

    故奉天诏下,而将士、吏民皆為感激下淚,誠感之也』。

    夫德宗豈實有誠心哉,亦為诏書者能取人人之所欲言者而言之痛切,以是足以動人。

    是故诏令一下,而将士之氣以鼓、吏民之情以定。

    古人有「一紙書賢于十萬師」者,則诏書之所關非輕也。

    臣觀今之撰敕者,皆用四六;如表、如啟獎譽臣下,一如有司之誇頌上官。

    彼既習以為常,受之亦不寵也。

    至于尋常頒行郡國,率皆膚襲陳言。

    未嘗有一字直入民隐,代訴其苦;未嘗明白條析利弊,使民知所從違。

    是以明诏屢下,官吏視若罔聞、闾閻多未寓目;使朝廷德意不能下宣,則代言之無其人也。

    今宜敕閣臣:調旨悉遵舊章,不許辭費。

    而妙選文學博雅之儒使入翰林,專管诰敕,一以陸贽文為式,語簡而意誠,一字足以為榮辱;則賞罰猶存,而太阿之柄,朝廷尚得以操其尺寸也。

     以上諸事,皆非初到小臣所得言者。

    臣虎口餘生,得依日月之旁,無複仕進之想;惟是望治之心甚切,情難自已,故敢肆其狂瞽,冒觸忌諱。

    惟陛下鑒其微忱而采其一得,臣不勝激切悚惶之至! 事權業落于藩鎮,而賞罰必整于朝廷。

    揆時度勢,所為措置之方,首在厲精圖治;躬履艱辛,以為諸藩鎮先。

    至于铨除之際,務惜名器、汰冗濫、肅體統、破資格;國政一新,人心自鼓。

    興複之大計,不外是矣。

    末段又抽出诰敕另叙,總期鄭重得體,不襲陋規;亦即所以還賞罰之權于上也(自記)。

     詞員不宜冒濫疏(庚寅二月) 為詞員不宜冒濫、特典未可弁髦,懇谕輔臣仰體上意,罷行改授事。

     臣以外吏,于去冬十二月蒙皇上臨軒禦試,取中第二名,特授庶吉士、翰林院教習。

    今年正月,聞南雄報警,皇上移跸梧州,實時下罪己之诏播告中外,并敕谕各邊督撫、藩鎮諸臣共十一道。

    惟時從官紛散,撰文乏員;輔臣嚴起恒召臣至閣,命即席起草。

    稿呈,輔臣謬謂「得體」;随即奏聞,命臣以庶吉士承乏诰敕。

    雖名诰敕,其實皆應内閣中書撰文,非翰林所職掌也。

    既至梧州,起恒注籍、王化澄起用,诰敕紛繁,悉由内閣中書;不系衙門職掌,臣等不合與聞。

    今晨閱邸抄,見輔臣王化澄一疏特薦内閣中書二員,請改編修,管诰敕事;臣竊駭之! 夫翰林與内閣,皆有诰敕撰文之稱,名同而實異也。

    翰林所掌内外制詞,凡有禦制之文,命之視草;有錫命之典,辄令代言。

    其出于内閣者,祗一切尋常之敕谕也:舊有成規稿本,略加點竄,不過依樣葫蘆;名為「撰文」,實同「寫敕」。

    今輔臣欲以内閣管诰敕者改入翰林為管诰敕,是翰林之诰敕撰文,猶之内閣之诰敕撰文也;改中書為編修管内閣之诰敕,是欲以诰敕撰文之翰林而為诰敕撰文之中書也:不亦謬乎?輔臣豈據唐世有中書舍人知制诰故事,遂以為例乎?夫唐時中書,即宰相也;舍人,猶今之翰林學士也。

    本朝有中書科與行人司,皆稱閑曹;惟奉差委、養清望,以候考選而已。

    若内閣中書,猶之政府之書吏也。

    先朝盡用赀郎,有加銜而無遷轉;今已并是士流,循資升擢。

    且與中書科一體考選,業有清華之望;何必冒昧改官!即欲酬勞,甯無美秩,何必闌入翰林!且何得移内閣之诰敕于翰林,而以翰林官管内閣之诰敕乎!臣聞皇上即位以來,他職悉聽薦舉;惟翰林不肯假借。

    侍郎張同敞以中書為思文皇帝特授,陛下因事落其詞銜,甯加卿貳!惟劉湘客以留守輔臣瞿式耜力争不已,得備講讀。

    故翰林久虛,廷臣屢薦不允,乃從禮臣黃奇遇之請,特開制科,臨軒親試;僅取八人,俱授庶吉士。

    輔臣引先朝推知考選之例,量授編檢;聖意以出自特典、與考選不同,務令教習既成,時置左右以備顧問。

    又谕輔臣曰:『自即位以來,用人行政,未嘗由己;今纔用得此數人耳』。

    煌煌天語,誰不聞知!仰見皇上于木天一席,珍重特甚。

    愧臣等菲才,不足以上副盛典;惟有矢勤矢慎,以不負特達之知。

    今遽欲以中書改編檢,何皇上重視之而輔臣藐視之也!若以此官不足重輕、任意改授,則臨軒此舉為無謂矣!若以臣等才品不如薦者,則禦試所取為不明矣!且此二員又皆禦試擯落之士,以皇上所不取者為輔臣所特薦,皇上所取者僅授庶吉士、輔臣所薦者欲徑改編修,不幾于無上乎!輔臣亦第未之深思耳。

    伏乞皇上谕以「衙門自有定例、職掌各有攸司,所薦二員量與優擢,翰林一官且免改授」;庶不失皇上始終慎重之盛意也。

     臣因衙門前輩倉卒追随,一時未至;新進數人,臣為之長。

    恐輔臣一時之誤,遂開後來濫觞之端;辄敢引例以争。

    僭越之罪,知無所逃;恭候裁處定奪,臣不勝悚息之至! 請寬金給事疏(庚寅五月) 為科臣刑傷獨重、谪戍瘴鄉尤遠,懇賜哀憐,全其殘喘事。

     臣聞君之于臣,猶父母之于子也。

    子有不肖,父母必創懲之;創之已極、至于将死,則父母必回雷霆之怒,而生憐憫之心。

    是故君、父之創懲臣、子,惟其罪也;罪有應得之罰、罰足蔽罪而止,初未嘗與之為仇也。

    若他人為難,則必仇之;仇之,則不殺不止。

    古今來往往有臣、子見殺于君、父者,非君、父殺之也;仇之者必欲殺之,于其一事之失、一語之謬吹索無已,聽之即一死尚有餘罪:故君父不得不從而殺之也。

     原任兵科給事中金堡,以戆直之性,率意言事,罔知忌諱;又恃其才氣,陵忽朝士,多所糾參。

    滿朝切齒;于移跸之晨,交章攻擊,劾其「結黨五虎、把持誤國」,将必置之于死。

    皇上曲加寬恕,予杖譴戍,可謂法之允當者矣;而攻之者尚未已也。

    頃因勳臣某等陛見,皇上召對龍舟;臣以承乏诰敕,竊廁侍從之列。

    勳臣對畢,皇上忽問廷臣曰:『金堡畢竟是君子、是小人』?三問無有對者;仰見聖明,未嘗确見堡之為小人也。

    其時班僚皆攻堡之人,承問而不對,亦見諸臣良心猶存;公道雖泯,未能以小人加堡:則堡之不為小人審矣。

    當朝廷播遷之秋,益臣子不忘敬共之日。

    堡恃皇上之寬仁,敢為矯讦之過論;市忠直之名,而失進言之體。

    又其為人溪刻孤冷,不能容人;小過經其指摘,刻畫盡情,使無置身之地。

    是以同稱「虎」黨,而恨堡獨深。

    廷杖四人,堡獨胫斷骨折,血肉離披;與丁時魁并拟谪戍,堡獨編伍金齒,非人可到。

    此豈皇上之意乎?蓋惡之者必欲有以死之也!堡孑然一身外無長物,僅有小舟容膝,老仆相随。

    就獄之時,舟已飄失,所存殘喘,舁置沙濱;潰爛之餘,臭穢難盡;洗創傅藥,惟恃老仆,頃刻不離。

    此仆,昨夜忽失足堕江而死;剩堡一人,狼藉呻吟,奄奄待斃。

    皇上聞之,應為悲憫!彼惡堡者,亦可以回心矣。

     伏念堡本籍杭州,去行在三千餘裡;遭遇國變,捐妻子、棄墳墓,相依辇下亦已數年。

    法紀之自幹,固難恕也;犬馬之戀主,亦可念也。

    倘幸而得活,已是廢人;複以此一息偶存之身,■〈敝〉■〈薛〉于萬裡蠻荒之外,勢必不到、到亦必死。

    妻子隔絕于異域,形骸委棄于天隅;幽夢難通,招魂無地。

    雖罪在不赦,而情實可矜!聖德如天,業蒙恩宥;國法已正,乞貸餘生!或永不叙用、或量移近地,使苟延旦夕,冀望中興之年,尚有還鄉之日;不惟堡荷生全,即同朝亦共感浩蕩也。

    臣不勝悚息戀切之至! 按此疏上後,奉旨:『金堡量改近戍。

    該部知道』。

     書(一) 寄黃石齋閣部老師書 上熊魚山先生書 與開少禦史書 在贛州與徐闇公書 上留守相公書 又寄留守書 寄黃石齋閣部老師書(乙酉十二月) 頃者,亡命吳門,蒙老師召至舟中,勖其狂愚,誨以學「易」;不能仰承提命,輕舉躁動,複有震澤之難;妻子胥溺,僅以身免。

    展轉奔閩,冀得望見左右;初不知旌節之在關外也。

    十月盡,抵行在。

    既蒙與徐生孚遠、鳴時、吳生德操同登薦牍,二徐業已授官;生與德操特請俟鄉試,奉旨「下部試用」。

    計其資格,當得吏職;在朝同人不以一官為生喜,皆以得大賢之薦,争相羨也。

     在關外,聞行朝□儲賢館,應以老師領其事;莫不踴躍重趼,思得自緻于門下。

    及至,别有司之者;而老師反出關治軍旅之事。

    即人人失望,而疑朝廷任用之乖方也。

    老師之自請出關,無兵、無饷,徒以一、二老書生自随;講論道德,将欲以忠義激發人心而收破虜之功耶?抑有所憤激,如魏無忌厲賓客、約車騎,欲赴鬥以死于趙耶?上之聽老師之出,亦如唐德宗之匿李泌于湖南耶?上不能庇一宰相,而乃聽其出,置之危疆,冀免其死;老師不能輔上任人立政以興大業,而判一死以報國:皆非天下之所望也。

    方生惟馨自信州來,言軍前義士雲集,唯得法書獎語數字榮于诰敕,以是為召募之具。

    夫得大賢一字而知以榮,皆義士也。

    以此義士與之誓死勿去,則可;而欲以之與百戰之虜臨陣決勝,恐未能耶!且衢、信之間,非進取之地,又無險要足以敝閩;就使能蔽,今日之事豈在蔽閩而已也!即由此克複全浙,亦非中興之大計。

     以生論之,今日東南之大勢在江、楚,而江、楚之要領在贛州。

    今楊機部、劉晉卿兩先生奮臂一呼,而臨江、吉安同時并複;永甯王力戰而收撫州,則贛州之形勢益固。

    車駕急應移駐其地,用湖南之戰兵、因兩粵之糧饷以取江右,而據金陵之上遊;協和魯藩,以固江東:則閩何必守也!鄭氏所以驕悍、脅制朝廷者,以上志在保閩;重守閩關,調兵措饷,不得不仰其鼻息耳。

    今江、楚迎駕之疏疊至,上輕騎出贛,則江、楚之兵百倍閩兵,兩粵之饷十倍閩饷;置閩不守,鄭氏亦何所用其脅制哉!且鄭氏何必衆棄之也!向在吳門,老師言及錢牧齋斥生妄論,謂其多讀幾年書,以能用馬、阮也。

    今諸君子不能用鄭氏,何也?鄭氏發迹,與黥布、彭越略等;布與越,漢祖用之撓楚,以成帝業。

    惟得駕馭之法,而用之得其宜耳。

    今用鄭氏,亦宜有所用之。

    倘令之出海師窺江左以擾吳會,而我以全力取江、楚;東西夾擊,未必非收複舊京之一策也。

    而駕馭之法,則惟上棄閩、出贛,待之益厚、任之益專而已矣。

    上不棄閩,則鄭氏驕氣不奪,海内人心不振;上不駐贛,則東南形勝不得,江、楚士氣不鼓。

    生甫到行在,即拟上一書,為諸相知者所沮;敬錄稿呈覽。

    老師審機度勢,勿以為書生之談、勿以為迂謬之見,采其一得入告我後,或少有補于廟議乎!生言得用,身不見錄,亦足以報老師特達之知也。

     狂瞽不識忌諱,伏惟鑒察萬一! 上熊魚山先生書(乙酉十二月) 某謬以愚戆,賈禍當途。

    辱收氣誼之末,匿迹吳門,時奉教誨;旅寺孤舟,相持雨泣,逆知有今日之事矣!然猶幸今日聖明在禦、衆正滿朝,雖封疆日蹙,中興正有機也。

     八月中,家仲馭自震澤回,言與先生成約,相率同入新安。

    停舟市畔,卒遇遊兵。

    某與闇公、克鹹恰以其刻造沈聖符宅,訪問去路,幸脫于難;仲馭猶麾衆與鬥,自發一炮,赴水而死。

    某妻方氏抱女挈子,同時隕命。

    諸君星奔太湖,展轉入閩;某獨在後收殓亡者,虜複大至,再罹其毒,瀕死者數矣。

    幸而不死,以大病留聖符宅。

    九月盡,随金中丞使者至孝豐,聞新安失守,改從間道轉入行在;乃知先生蒙主上不世之知,擢置政府、總憲百僚,一時人士莫不額手稱慶,想望太平;不第故人色勇也。

    先生以先朝骨鲠之臣,九死一生,為海内士大夫師表;雖時事已非,然遇大有為之君、居得行其道之位,亦可以上報國恩、下答人望矣。

     大臣之誼,以人事君;多事之時,求才為急。

    近聞辇下啧有煩言,謂執事仍以資格繩士。

    蓋因執事重名器、慎爵賞,而惡夫入關之以口舌得官者不勝其濫,故亟欲俨之;誠是也。

    然亦視其才之足用與否,未可一概繩也。

    記曰:『三辰不軌,擢士為相;蠻夷不恭,拔卒為将:要亦其可為将、相者也』。

    今四方入關上書者,皆捐妻子、棄墳墓,出入虎穴,不畏死亡而至;其志不忘本朝,其才皆可用也。

    求之班行,由兩榜起家者,宴安驕貴;有能志其所志而為其所為者,幾人哉!雖半屬虛言,無裨實用;然奇士亦往往出其中。

    如鎮江錢邦芑,著名江左久矣;與某同遭鈎黨之禍,執事所知也。

    留都陷後,同與日生舉事太湖,事敗奔泖湖,哭于黃蜚軍前,求濟師不應而去;某所親見也。

    家室喪亡,一身狼狽,僅而達閩;上書言事,慷慨淋漓,論恢複之大勢,鑿鑿可據。

    自執事視之,豈非奇才乎?蒙上亟賞,即日擢為禦史;邦芑辭不受,執事請改兵部司務以成邦芑之美。

    而今論者,謂執事實用資格抑之也;某獨明其不然。

    夫資格以繩庸人,不足以待奇士;可用于平時,不可用于亂世。

    況上破格以用宰相,執事獨不能容一破格之禦史乎?且今台班中進士無幾,為一榜明經者比比而是,未聞皆曆任而考授者;何獨于邦芑而靳之!鄙意以執事殆欲澄汰台班之冒濫者,并特授亦格不行,而後可以罷題授之例;法自上始,故因其辭而出之,以明執法堅也。

    雖然,此亦承平時循職守正之務也;以用于今時,則固矣。

    今邦芑甘為司務,有旨「許非時言事,補朕阙失」;是仍禦史之職也。

    主上行破格之事、邦芑有辭官之名,而虛使執事蒙沮士之譏,竊為知己惜焉!先生秉鈞持憲,一任虛公;豈因勿惜人言,遂緻堅持己見!前因邦芑之辭,成其讓德;今從班列之議,題複台員:本無成心,有何窒礙? 某■〈魚且〉鲋小生,甫授一職;計日之官,不敢掃門求見。

    誠荷忘分之交,不欲有盛德之累;辄敢觸犯忌諱,私布腹心。

    惟執事其鑒之! 與開少禦史書(丙戌二月) 奉别後,度歲芋園;即以元日首路,燈節始出閩關。

    入贛州,知吉安司李已經萬督台題補有人,即日回行在改選,為劉遠生中丞暫留幕中,亦不拘其出入;此中事勢,見聞頗确也。

     臨江複失,虜長驅至吉安,賴滇、廣二營将士力戰,虜随敗退;恐仍增兵以來,吉安勢甚危急。

    羽書狎至,楊機部、閣部駐舟章貢城外,日催四營兵下。

    四營方自相争鬥,殺其頭目李春,召募者百計調輯;頃甫入贛界,所至焚掠,雞犬俱盡。

    贛人畏其來,甚于畏虜;昨一哄而毀曾給谏之宅,以其主召募之議也。

    閣部不得已,馳檄令出湖東;贛人始定。

    大抵四營本峒賊,殺掠百姓是其所長;素無紀律,從未見大敵,豈足以抗百戰之虜!江右諸公,徒見彼黨張安一軍從永甯王敢戰深入以複撫州,遂恃以為鴉軍,欲建收江之功;恐未能也!今撫州複陷,張安軍亦散歸矣。

    吉安滇、廣二營頗立戰功,而滇尤骁銳。

    閣部言其對壘時,在城上望見其揮刀欲刈、白刃出火,虜衆披靡,各城呼噪,言之如見屋瓦皆震時也。

    今閣部奉诏入直,萬督代之;與諸将講體統、申約束,日望四營兵下,極稱四營之勇以詟諸将之驕;恐從此皆解體矣!虜再至,有頹然而潰耳。

    此公素稱知兵,觀其舉措,必有偾事之虞;吉安失,贛州不守,東南事去矣! 弟前拟上書請車駕幸贛;今事勢如此,諸公必以弟狂謬失計,其言果不足聽也。

    若以愚見,據今日之勢,尤宜急幸贛也。

    乘兩營之未散、敵人之未來,大駕趨臨,命楊閣部星馳吉安,上手诏兩營,許以爵賞、重以帑賜;召萬督赴行在,即以閣部暫領其事:則兩營士氣鼓、将心固,虜雖至,吉安可堅守也。

    一面催粵饷過嶺,接濟吉安;一面檄長沙何督師,由長沙出袁州,攻取臨江:彼不敢舍臨江而盡銳于吉安,審矣。

    贛撫劉中丞駐建昌,合關外諸軍進圖撫州;乃令萬督率四營兵出湖東,直趨江省。

    根本所在,彼必返而自顧;我東南并進,天下事尚可為也。

    兄雖辭禦史而受樞司,然奉有「随駕從征,許非時言事」之旨,此正吾兄言事時也。

    計今日所言,莫急于請上親征,親征則自跸贛始。

    考漢史:光武即位以後,凡諸将成功,皆由世祖車駕将至,而将士奮勇恐後;耿弇所謂「乘輿且到,肯以虜贻君父耶」!龐萌圍桃城,城中聞車駕至,衆心益固,卒以滅萌。

    宋真宗澶淵之役,辇駕渡河,而三軍齊奮,虜以奪氣請和。

    夫親征,豈非危事哉!至尊不履危地,則将士不奮、軍氣不振。

    宣王「常武」之詩所謂「如雷如霆,徐方震驚」;言親征也。

    閩中既非形勝之地,鄭氏亦決不足以守閩;今無進取之志,亦宜為割據之圖!此地南接八閩、左據湖南,兩粵在其背;财賦所資猶囊箧中物,探手而取之也。

    且地勢險隘、城郭堅固,扼東南之上遊;進可以戰、退可以守,即閉關自保,亦未有踰于贛州者。

    上英明同世祖,兄當效馬援于上前聚米為山、指畫形勢,上必了然;但在決斷速行耳。

     弟一官無所,進退狼狽;不暇苴栖之圖,深切杞憂之慮!可與言者,惟大兄一人;亦惟兄可以言之上也。

    率布區區,不勝激切! 在贛州與徐闇公書(丙戌二月) 洪塘分手,倏曆五旬。

    吉安司理,業題補有人;弟應回部改選。

    日來吉安報警,虜氛漸逼;此中情事并區區管見,具載家開少訊中,可取視也。

     弟入關一書,為諸君子所沮;其擊節歎賞,以為必可行者,惟開少與年兄兩人耳。

    及今為之,猶未為遲。

    但上決計出閩,減去儀從,輕騎赴贛,則人心争奮,吉安可守;駐跸贛州,猶有恢複之機也。

    大劄至,知改垣銜,從張大司馬朱選君等由海道出募舟師以圖吳會,此固今日制勝之第一策。

    但弟初議,以鄭氏習于海,現有海艘千餘乘潮駕風,猋忽千裡,本其長技;車駕出閩駐贛,專以海師任鄭帥,而檄湖南何督師之兵分出江、楚;海師可以直抵崇明,堅駐不戰;江南義師自當聞風蜂起,時以輕舟出沒瓜、潤,拘其船艘、絕其糧道;俟上流師出九江,東西并進,則留都為囊橐中物矣。

    已知朝廷失駕馭之法,鄭氏決不肯出師,亦決不容上出閩;弟之所陳,徒為書生之妄議而已。

    然海師之出、不出由鄭氏,而車駕之行止宜自斷也。

    今諸君出海募師,恐數百艘數萬之衆,非一時可集;亦非空手可驅使也!需之歲月,聲息傳聞,彼亦自有備矣。

    以鄭氏之衆,頃刻哨聚,捩柁張帆,數日便至;出其不意、攻其無備,令其措手不及,可以得志。

    然使上流無合舉之勢,徒恃水師亦不足以成功;惜哉!失此機也。

    今即使海艘可募,勢力單弱;隻可屯泊舟山,未能前進。

    然舟山之兵肯時出入于海門一帶,以為江東之聲援,則江東人心益固;江東固,則閩可無虞。

    是此出,亦保閩之上策也。

    外議謂此行,直吳人借名泛海還裡耳。

    在閩中久官者,室家相随,不勝故土之思;此志容或有之。

    若闇公,與弟震澤遇難時,子息俱盡,僅一老妻棄之不顧;崎岖百折,死猶南首者何心!今孑然此身,複蹈不測以回,有何家室之可念、田園之可戀哉! 甯都曾青藜,給谏仲子也,弱冠文秀;直造賊中,招撫四營數萬衆出。

    四營背盟,自相争殺;青藜複單騎入其軍,撫定成盟而還:誠奇士也。

    弟亦未免見獵之癢;倘上毅然跸贛,願銜一命造湖南新附之營,效申胥之哭,請師出楚,據東南之上遊,以俟督師之收江右、兵下石頭,亦不負入閩之本懷也。

    兄既不肯自逸,弟亦豈能偷安乎! 時事如此,上下宴處、祗事虛文,無一實務;不但恢複無期,亦且逃死無地!轉念去年與兄艱危萬死,望阙宵奔,委妻子于波濤,睹屍骸之枕藉;彼何辜哉!目今所為,益增其痛。

     行矣闇公!努力乘風。

    吾兩人相見,正不知在何時、于何地也!臨楮酸咽。

     上留守相公書(己醜三月) 竊睹今日之事勢,據天末之一隅、保凋殘之數郡,事權盡去、法令不行;既已無可複為而海内忠義之士猶喁喁有中興之望者,徒以有留守與督師兩人在耳。

    昔漢高之取天下,惟資三傑;句踐之沼吳,祗恃種、蠡;昭烈之能鼎立,亦定策于武侯一人而已。

    以今日任事有兩君子,豈為少哉!又況兩人者志同道合,彼此相濟如左右手,是兩人猶一人也;是則于無可為時而大有可為之機也。

     督師遠在湖南,身任封疆之事,朝政多不與聞。

    惟相公為主上所倚毗、為廷臣所崇奉,政事之得失、人才之進退,得以非時啟奏;雖膺留守之寄,猶是密勿之任也。

    凡士之由楚、蜀而來,未有不過桂林谒公者;公得一佳士,未有不急薦諸朝者也。

    即江、浙之士,既抵行在,聞相公好士之風,未有不思望見顔色而後去者;而執事薦士之疏,亦無日不至。

    誠以當今之務,莫急于人才;而以人事君,固大臣之本職也。

    而竊欲效一言于左右者,則望于所好之士惟求其實,勿徇其名也。

    夫執事之欲得士而薦之者,以為國也;士之欲見于執事而冀薦者,以為官也。

    其始見之時,盱衡抵掌,無非憂國之事;指陳利弊、辨别邪正,亦實有可以圖國之才。

    而執事力薦之于朝,使之受美官、居要地,然後得行其志。

    既得行志矣,察其行、聽其議,無一有裨于國者;然後知向之所以見知于執事者,皆虛言也。

    虛言之士,志于得官而已;志于官,未有能謀國者也。

    于是天下之士以為執事之所推,其士止于此也;賢者漸失其趨向之志。

    而不肖者承流踵轍、益務為虛言,希揣意旨以谒相公之門;執事之所薦愈多,而可用者益少矣。

    夫人不易知,知人惟帝其難;于朝廷之上、宰相吏部之堂聽其笃論,睹其色莊,不過立談之頃,誠有難得其虛實者。

    以執事之虛懷延攬,凡至于門者未嘗不坐而與之談,而且置酒款燕,或數燕焉、或有無燕不與者焉,蓋已略尊卑之分、通彼我之情,飲酒賦詩,唱和為樂;愚謂此中正可以求士也。

    夫士之至于執事之前者,其言語既極揣摩,舉動瞻視之際必多矯飾,無非有意以自炫也;然而作僞者心勞而情必露,苟陰相之于其不經意之處,而僞敗矣。

    是故其始見,皆完人也;數見,則示以罅矣。

    接之以禮,所見皆其長也;與之狎處,則所短見矣。

    何則?始則處處着意;既久,則有時而不經意,吾可以得其真矣。

    夫言之能獨持其是而與吾意拂者,正士也;遷就其說以曲徇吾意者,小人也。

    言天下之事而責人以所難,試以其難者令圖之,其能者必毅然敢任;不則,口承而神不許也。

    以事業自期而謂志不在一官,試以美官餌之,其誠者必夷然不屑;不則,口卻而神欲之也。

    此非于不經意之時,不足以得其真也。

    夫士苟有用于國,則美官何必不受;而今之好美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