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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仲章和縣兵在三爺家裡吃得又醉又飽之後,向劉三爺告辭出來時已是下午的三點多鐘了。

     出了菖蒲村口就要攀登小山崗了。

    山崗之頂有一間茶亭&mdash&mdash很簡單的人字棟建築物,用黃泥磚堆起,上面蓋一重薄瓦的建築物,兩端各有一個拱門,兩側牆壁各開一口大圓窗的粗糙的建築物。

    陳委員和縣兵伛偻的爬得到崗頂時,氣喘喘的滿頭滿額都是汗,臉色比已枯了的菜葉還要青黃了。

     他們坐在茶亭裡的石凳上喘了一會才轉過氣來。

     &ldquo老陳,你出亭外望望看,兩旁有人來了沒有。

    &rdquo縣兵且說且解他穿的制服的鈕子。

     &ldquo是的,老梁,下崗去人就多了,你快把那件制服脫下來包好,快把長衫換上。

    &rdquo陳委員一邊說,一邊步出亭外去探望了。

    過了一會陳委員回進亭裡來,梁委員的長衫也換好了。

     &ldquo兩邊都沒有看見行人,趕快些,我們把今天的款分了吧。

    還有餘慶村的爪哇洋客李官進和H縣大布商廖均昌這兩家,隻有這兩家是肥的,改天去吧。

    &rdquo &ldquo是的,隻有這兩家了,明天去吧!我們不吹幾槍,怕要走不動了。

    &rdquo梁委員從小包袱裡取出兩捆紙币來。

     &ldquo我們這西路七村的攤派數一萬元早滿了額,我看李廖兩家隻叫他們認得我們就是了,不要再叫他們認正額吧。

    況且縣署裡面也還不知道有這兩個資本家。

    隻要他們知道孝敬我們,我們就做點善事吧。

    &rdquo &ldquo是的,不錯,我們自己也得留點後路,有機會時還可以敲點零用錢。

    縣長和總務科長都是客軍的頭目的親戚,一點沒有良心,拼命的刮。

    太過為虎作伥的事是幹不得的。

    &rdquo 在軍饷名義之下,這二三年來C縣的小百姓的膏血給軍閥吸收得不少了。

    去年征收了八次的軍饷,平均每次四萬元。

    今年由正月至八月間也征收了六次軍饷了。

    軍饷之外還要預征錢糧和發行公債票。

    但據報紙的報告,J總司令部下的幾師軍隊還欠五個月饷沒有放下來。

    J總司令直轄的縣屬有十五縣&mdash&mdash中國是世界上最進步,最平等的國家,不單一國之内,群雄割據,就一省之内也分做幾個小國,勢均力敵&mdash&mdash每年的稅饷所入約有兩千萬,但對他的部下軍隊還會欠饷,不是個奇聞嗎? 據知道内情的人說,初由民間繳納給委員的稅饷,委員要得六厘的厘頭。

    由委員繳縣署後,縣署的人們又要抽百分之十至百分之二十不等。

    由縣署繳到軍政府後,稅饷的全數就會消蝕至一半了。

    由總部發下來給各師,各旅,各團等階級,一重一重的剝削,分派到了最下級的軍隊單位的丘八哥時,隻有欠薪了。

     陳委員懷着一束鈔票跛行至山崗下面和梁委員分手。

    梁委員說要渡回城去。

    陳委員因為不早了,和梁委員約了明天再在城裡相會,自己揀崗下的一條近道,抄出山左,想回家去歇息歇息。

     陳委員沿山麓行了十多分鐘,走出官道上來了。

    沿着官道是一條街村,有幾十間小店。

    陳委員行到一家小店,就進去了。

    這家店門上的橫額是寫有&ldquo禁煙分局&rdquo四個大黑字的長方形千年紅紙。

    門首的旁柱上也貼有一條紅紙,上寫&ldquo内有戒煙藥膏發售&rdquo幾個字。

    &ldquo禁煙分局&rdquo和&ldquo戒煙藥膏&rdquo兩個成語有一種很新穎的解釋,&ldquo禁煙分局&rdquo就是政府的鴉片專賣局的分局,&ldquo戒煙藥膏&rdquo就是鴉片。

    軍政府因要籌饷,故獎勵百姓們吃鴉片。

    但是&ldquo獎勵百姓吃鴉片&rdquo是多麼不好聽的名詞,所以改為&ldquo獎勵百姓吃戒煙藥膏&rdquo好聽些。

     陳委員來這家小禁煙分局是有二種目的,第一是因煙瘾發了,要吃戒煙藥膏了。

    第二他要來看他所喜歡的,常替他做煙泡子的女人阿菊。

    他進來後一直跑上後樓去。

    他躺在炕上後,不時伸手向衣袋裡去摸摸他的鈔票。

    阿菊還不見來,他閉着眼睛冥想了一會。

     &mdash&mdash前星期答應阿菊的五塊錢,今天該給她了。

    阿菊的五塊錢要給她,那末阿歡的高跟皮鞋也要買給她了。

    不,且慢,阿歡的皮鞋要十一塊錢,次一點的也要八塊錢。

    遲點兒買給她吧。

    &mdash&mdash阿歡是陳委員的姨太太。

     他倒卧在煙床上一面沉思,一面覺着他的腦裡有個輪廓不明了的黑影潛伏着。

     &mdash&mdash到底是什麼黑影,什麼一種不安,一時想不出來。

    &mdash&mdash他閉着眼睛又冷靜地向腦海裡摸索了一回。

    他想起來了,他想到今天早上接的一封信了。

    因為急忙忙地要和梁委員下鄉去,所以沒有認真地讀。

     這封信是由S山村裡的小學校寄來的&mdash&mdash小學校的女教員寄來給他的,可以說是他的妻寄來給他的。

     &ldquo阿菊!快點!快上來替我燒幾泡!&rdquo陳委員聽見阿菊在樓下的廚房裡說笑。

    說笑的對手是個男性;他禁不住發生一種無名的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