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關漢卿 王實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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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 關漢卿 關漢卿生卒年不詳,約生活于1230年到1300年前後。

    以字行,号已齋。

    關于他的籍裡,《錄鬼薄》記“大都人”(今北京市),熊自得《析津志》記“燕人”,清姚之遂《元明事類鈔》引《元史補遺》記“解州人”(今山西運城),《乾隆祁州志》記“祁州”(今河北安國縣)之“伍仁村”人。

    當以大都說較為可信。

    《錄鬼簿》記他做過“太醫院尹”,或在太醫院任過職,但無旁證。

    他和楊顯之、梁進之、紀君祥、王和卿等雜劇、散曲作家交好,與雜劇名藝人珠簾秀交往甚密。

    他經常出入歌樓舞榭,過着玩世不恭、放浪形骸的生活,有時還“躬踐排場,面傅粉墨,以為我家生活,偶倡優而不辭”(明·臧懋循《元曲選·序二》),參加戲劇導演和演出活動。

    《析津志》記他“生而倜傥,博學能文,滑稽多智,蘊藉風流,為一時之冠”,可見他的性格風貌。

    關漢卿有一首著名套曲《南呂·一枝花·不伏老》。

    作品通過生動的比喻和潑辣的語言,描寫了一個書會才人以“浪子班頭”、“郎君領袖”自居,堅持“攀花折柳”的生活方式和精神面貌。

    在元代社會裡,作為書會才人,鄙棄功名利祿,不去做幫閑文人,甘願一生浪迹江湖,與底層人民生活在一起,表現出高尚的志節。

    關漢卿自豪地宣稱:“我卻是個蒸不爛、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響當當一粒銅豌豆。

    ”并強調:“你便是落了我牙,歪了我口,瘸了我腿,折了我手,天與我這幾般兒歹症候,尚兀自不肯休。

    ”表達了他我行我素,決不與當朝統治者妥協的精神。

     關漢卿一生創作的雜劇約六十六種,現存可以肯定為關漢卿創作的雜劇有十六種,即:《窦娥冤》、《單刀會》、《哭存孝》、《蝴蝶夢》、《詐妮子》、《救風塵》、《金線池》、《望江亭》、《绯衣夢》、《謝天香》、《拜月亭》、《西蜀夢》、《玉鏡台》、《陳母教子》、《魯齋郎》、《單鞭奪槊》。

    此外,《裴度還帶》和《五侯宴》二種是否關漢卿所作,尚有争議。

    另有《哭香囊》、《春衫記》、《孟良盜骨》等存有殘曲。

    現存的關漢卿散曲有小令五十七首,套數十三篇,殘套二篇。

     關漢卿是一個執着于現實的人,始終積極關心現實社會,堅定地站在受壓迫受迫害者一邊,他的作品處處閃耀着民主的光輝。

    他的雜劇作品題材廣泛,有社會劇、愛情婚姻劇、曆史劇、文人逸事劇等,唯獨沒有宗教劇,從這一點也可以看出他強烈的現實精神。

     關漢卿的社會劇代表作有《窦娥冤》、《蝴蝶夢》、《魯齋郎》等,其中《窦娥冤》的思想成就最高,堪稱彪炳一代的悲劇傑作。

    《窦娥冤》的題材淵源于西漢劉向《說苑》卷五《貴德》篇所記“東海孝婦”的故事,又見《漢書·于定國傳》、東晉幹寶《搜神記》卷十一《東海孝婦》。

    《窦娥冤》借用這一故事,卻是反映元代的社會現實,表達了關漢卿的思想感情。

    劇中窦娥之父窦天章任“兩淮提刑肅政廉訪使”,這一官名始見于至元二十八年(1291),則該劇當寫成于是年稍後,是關漢卿晚年的作品。

     《窦娥冤》的戲劇沖突有三個依次遞進的層面,即社會沖突、道德沖突和意志沖突。

    首先,高利貸如羊羔兒息的經濟剝削,地痞流氓如張驢兒父子的社會惡勢力,糊塗官吏如州官桃杌的政治壓迫,這“三座大山”是造成窦娥冤案的直接原因、外在機緣。

    但關漢卿着力表現的,并不是兩種社會勢力之間的沖突,而是傳統道德與不道德的現實的沖突。

    在雜劇中,窦娥與張驢兒父子的沖突,主要是守節守貞的傳統道德同蹂躏節操、鄙夷貞節的不道德行為的沖突。

    隻要讀一讀第一折中窦娥埋怨蔡婆婆的幾隻曲子(《後庭花》、《青哥兒》、《寄生草》、《賺煞》),對此就可以一清二楚了。

    張驢兒父子乘人之危,以死相要挾,強行入贅蔡家,這種不道德的反常行為,在雜劇裡反而被表現成一種習以為常、屢見不鮮的正常現象,傳統道德遭到了強權的野蠻踐踏。

    而窦娥與州官桃杌的沖突,也主要是窦娥相信官府、願意“官休”的道德行為同州官桃杌棄廉明如敝屣、奉貪酷如神明的不道德行徑的沖突:“官吏每無心正法,使百姓有口難言。

    ”結果道德被愚昧所吞噬,窦娥被冤枉地判處了死刑。

    第四折中窦娥唱道:“我不肯順他人,倒着我赴法場;我不肯辱祖上,倒把我殘生壞。

    ”窦娥冤案的根源,主要不是别的,竟然是堅守傳統的道德!在不道德的現實社會中,堅守傳統的美德反而把人們推向火坑:“這的是衙門自古朝南開,就中無個不冤哉!”這正是關漢卿對元代社會的深刻認識。

     除了道德沖突以外,關漢卿還以形象的筆觸揭示了表現在窦娥内心的意志沖突,即不安于現狀與不得不安于現狀、不相信天地鬼神與不得不相信天地鬼神、明知道德無用與不得不遵從道德之間的沖突。

    窦娥對自己三歲喪母、七歲離父、十七歲守寡的悲慘命運,怨憤滿懷,難以抑止,一出場就唱道:“滿腹閑愁,數年禁受,天知否?天若是知我情由,怕一待和天瘦。

    ”但守節盡孝以修來世之福的愚昧認識,又迫使她不得不安于現狀,她說:“我将這婆侍養,我将這服孝守,我言詞須應口。

    ”當窦娥蒙受冤屈時,她情不自禁地詛咒天地鬼神的糊塗昏聩:有日月朝暮懸,有鬼神掌着生死權。

    天地也隻合把清濁分辨,可怎生糊突了盜跖顔淵?為善的受貧窮命更短,造惡的享富貴又壽延。

    天地也做得個怕硬欺軟,卻原來也這般順水推船。

    地也,你不分好歹何為地?天也,你錯勘賢愚枉做天!哎,隻落得兩淚漣漣。

    (《正宮·端正好》) 但她還是對天發下了三樁誓願,堅信“皇天也肯從人願”。

    最後窦娥又不得不化作鬼魂,親自為自己訴冤。

    在窦娥心目中,天地鬼神既昏聩得任意把無罪之民推向死境,又聰明得足以為蒙冤之人昭顯冤屈;天地鬼神的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