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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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收下,不過這話是要對五爺說的。

    因為數目字大了,就是送禮也要送在明處。

    &rdquo亞英将筷子挑起大塊的魚肉,放到自己面前醬油碟子裡,笑道:&ldquo這樣說來,我們還是大吃特吃吧。

    你一日之間,一部分貨物,就看漲幾十萬,把全部貨物算起來,你可以照美國資本主義的煤油大王鋼鐵大王的算法,應該是一秒鐘掙多少錢了。

    &rdquo二小姐倒不反對這話,笑道:&ldquo隻可惜人家是天天如此,而我們是平生隻有這樣一次。

    &rdquo亞英道:&ldquo平生大概不止,也許是一年一次吧?然而一年有一次,也就很夠了。

    &rdquo 大家正說得高興,茶房拿進一張名片來,鞠躬遞了過來。

    林宏業接着看了一看,笑道:&ldquo來了,來了。

    &rdquo說時向太太一笑,又向茶房道:&ldquo你請高先生進來吧,你說我這裡沒有外人。

    &rdquo茶房走了,亞英接過名片來看,上面是&ldquo高漢材&rdquo三個字。

    右上邊倒挂了一行頭銜乃是某省第五區專員。

    但這一行小字,已将鉛筆塗了兩條線,表示取消的意思。

    他倒想不到林宏業初到重慶卻會和這類人往來。

    正揣想着,一個中年人已進來,身穿青呢大衣,取下頭上的帽子卻露出了是個光頭,倒還保存了幾分内地公務員的模樣。

    宏業向前和他握着手,又替他介紹着亞英,立刻添了一副筷碟,請他上坐。

    高漢材脫了那件呢大衣,裡面穿着是一套橙黃的中山服,左邊小口袋沿上插着自來水筆,右邊小口袋沿上,露着一小截名片頭子,下面兩個大口袋,包鼓鼓的突起。

    凡這一類,都還帶有職業的氣氛。

    他謙遜着兩句話,在上面坐了,笑道:&ldquo飯我是已經吃過了,我坐下來陪您談幾句話吧。

    &rdquo亞英看他四十上下,嘴唇上微露胡樁子,長方的臉,卻是尖下巴上,頂出鷹鈎鼻子,兩隻眼睛光燦燦地。

    在這裡透着他二分精明,又三分刁滑。

    心想,宏業和這種人有什麼事可商量的?高漢材似乎看到亞英有些注意他,便笑問道:&ldquo區先生在哪裡服務?&rdquo亞英笑道:&ldquo初學作生意,跑跑小碼頭,作個小販子。

    &rdquo高漢材笑道:&ldquo客氣客氣。

    現在這種生活程度,逼得人不能不向商業上走。

    以兄弟而論,對于此道可說一竅不通,現在朋友都把我向這條路上引,我也隻好試試了。

    &rdquo亞英這才明白,他也是一個新下水作生意的。

    宏業代他介紹着道:&ldquo高先生作過多年的公務員,最近才把一個專員職務辭掉了,回到大後方來。

    他們現在有一個偉大的組織,要辦兩家銀行,五家公司,高先生就是這事業裡面的主持人。

    &rdquo亞英點着頭道:&ldquo将來必有偉大的貢獻。

    &rdquo高漢材笑道:&ldquo兄弟也不過在這個組織裡面跑跑腿而已。

    你想,我們一個當公務員出身的人,還拿得出多少錢來作資本嗎?&rdquo說着哈哈一笑。

     高漢材就很自在的樣子,扶起了筷子随便夾了一些菜,放在面前小碟子裡,然後将筷子頭随便夾些菜送到嘴裡咀嚼着。

    約莫有兩三分鐘之久,這才偏轉頭來向林宏業道:&ldquo林先生對我所拟的那個單子,意思如何?&rdquo宏業道:&ldquo我已經和高先生說過了,這三輛車子,隻有兩噸半貨是我的,其餘卻是别人的。

    那一批電氣材料,我不能作主。

    &rdquo這時茶房送了一蓋碗茶,放到高漢材面前,他拿起茶碗來吸了一口茶,然後放下來,還用手按了兩按,笑道:&ldquo我們把這些東西買下來,決不是囤積居奇,是要分配到各個應用的地方去。

    與其出讓到那些囤積商人手上去,就不如分讓給我們。

    &rdquo林宏業笑道:&ldquo我是真話,決非推诿之辭。

    兄弟在重慶,不打算多耽擱,在一個星期上下就想再到廣州灣去跑一趟。

    請問,在這種情形下,我的貨還有個不急于脫手的嗎?&rdquo高漢材又端起茶碗來呷了一口茶,笑道:&ldquo我還有一點外彙存在仰光和加爾各答,這對予出去的人,可是一種便利。

    &rdquo林宏業笑道:&ldquo我們倒不一定要外彙。

    我們在重慶要辦一點實業,這就感到現在有點周轉不靈。

    &rdquo 那位高先生聽到這個要求,面有得色,臉腮上泛起了兩團淺薄的紅暈,眉毛向上揚着,兩手扶了桌沿,挺起胸來,笑道:&ldquo那更好辦了。

    無論林先生要多少頭寸,決不虞缺乏。

    &rdquo亞英想着,這家夥說話有點得意忘形,無論要多少頭寸也有,若是要一千億也有嗎?他如此想時,臉上自必然發現一點表情,而眼光也不免向高漢材射了兩陣。

    林宏業已知他的意思,便故意在談話中來和他解釋,因向高先生笑道:&ldquo高先生這個偉大的組織裡,資本雄厚,那我是知道的。

    無論在政治和經濟上,都有充分的力量。

    &rdquo高漢材對于&ldquo政治&rdquo這兩個字,似乎感到有點刺耳,臉上的表情,随着他的眉眼,齊齊的閃動了一下,搖着頭笑道:&ldquo我們既作生意,那就完全放棄政治,政治上的力量,那可是&hellip&hellip&rdquo說着,他又端起茶碗來喝了一口,放下來将手按了一按,笑道:&ldquo當然要說一點聯系沒有,那也太矯情。

    但我們絕對是規規矩矩的作生意。

    &rdquo 二小姐聽了,臉上泛出了一陣微笑。

    林先生卻怕他們笑得高先生受窘,便插嘴道:&ldquo兄弟并非要現款在内地收貨,我們雖是一般的商人,究竟是讀過幾年書,多少解得一點愛國。

    我們既把貨好容易的帶進來了,不應當把貨變了錢,又弄出去。

    &rdquo高漢材透着他對資金内移有相當的辦法,便将手指輕輕地敲着桌沿道:&ldquo那必是在内地辦工廠了。

    是紡織廠,還是酒精廠呢?現在許多回國的華僑,利用内江制糖的原料,開辦了很多酒精廠。

    &rdquo宏業笑道:&ldquo靠我們這點些微的資本,哪裡就能說到辦工廠。

    我現在的意思,隻想找一個相當的位置,找好一塊地皮,有了這點根基,再去找朋友合夥,作點事業,多少有些根據。

    &rdquo高漢材昂頭想了一想,笑問道:&ldquo林先生總有點準備,打算經營哪項工業呢?&rdquo林宏業答道:&ldquo我對此道,完全外行,還得請教專家呢。

    倒是對于辦農場,感到興趣,因為那有點接近自然。

    談到這件事,我聽說有一件奇怪的新聞。

    據說郊外有所農場,出産倒不上十萬元,可是他們的地皮,一年之間倒獲利二三百萬元。

    &rdquo高漢材搖搖頭笑道:&ldquo這還不算新聞。

    一個大規模的農場,一年可以獲利千萬以上。

    這千萬元,正也無須從地裡長出什麼來,把地皮放在那裡就行了。

    &rdquo亞英點頭道:&ldquo這和工廠增資的情形一樣。

    &rdquo高漢材道:&ldquo不,那不一樣。

    這地皮漲價,和機器工具開價是個反比例。

    後者有消耗,有損壞,前者并沒有,譬如一部機器,一萬元買進,用了三年,它的價值翻了貨價增長,可以變為十萬、二十萬,甚至百萬。

    可是用一年,機器老一年,隻是向鏽蝕的路上走,其實是消耗。

    前者呢,可是沒有消耗,也沒損壞。

    第一,是原質不變;第二呢,地方若因交通發達,環境變遷,它還可以繼續增加它的價值,而且這種漲增是躍進的。

    &rdquo二小姐笑道:&ldquo高先生真是練達人情。

    &rdquo高漢材将兩手掌互相搓着,表示他的躊躇滿志,笑道:&ldquo我們終日在這經濟圈子裡走動,當然也聽得不少。

    我有一個朋友,他就為了一個農場,頗占了不少便宜。

    &rdquo亞英道:&ldquo這橫财隻好由四川朋友去發了。

    &rdquo他倒沒有加以考慮,笑答道:&ldquo不,下江人也一樣可以發這筆财。

    有個朋友是我的同鄉,他就是走這條路的。

    &rdquo 他說到這裡,忽然醒悟過來了,改口笑道:&ldquo問題不要談得太遠了,我們還是說我們自己的生意經吧。

    &rdquo說着,他在身上小口袋裡,掏出了一個小日記本子,先翻了一翻,然後在本子裡摸出一張紙條,起身走到林宏業座位邊,将紙塞到他手上,于是彎下腰去,将右手掩了半邊嘴,對了他的耳朵,叽咕了幾句。

    亞英本來是不必注意林先生的生意經的,及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