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叫你認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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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希望。
于今必須抱定隻要掙錢，什麼事都幹的方針，才有飯吃。
老實告訴你，我是個初中教員，可以說哪一門功課，我都可以對付，可是就混不飽肚子，沒有法子，我就改作了司機。
僅僅是跑了一趟仰光，一趟衡陽，我就是這一身富貴。
&rdquo說時，笑着把呢大衣領子提着，抖了兩抖，接着道：&ldquo我是前天由昆明坐飛機回來的，這附近有我們一個貨棧，來看看貨，順便回家來休息兩天。
不但是我，還有幾位同行，那派頭比我還足。
原因是他們比我多跑了兩趟路。
這年頭不要提什麼知識的話，知識是一點也不賣錢的。
&rdquo 李大成對他周身看了一看，微笑着。
亞傑道：&ldquo你可以相信了，我們是同志，你大遠的跑了來，大概肚子還餓着，叫點東西吃吧。
&mdash&mdash幺師！怎麼不來個人？&rdquo這飯館子裡的茶房立刻走了過來，拿了一張紙片，遞給他，很謙恭的彎了腰，低聲向他笑道：&ldquo預備三位的菜，剛才高先生來過了，他說同區先生一同吃飯。
&rdquo亞傑拿着紙片看了一看，笑道：&ldquo這上面寫的紅燒全魚，好大的魚？&rdquo夥計笑道：&ldquo鄉下人釣來的兩條大魚，我們花了兩三百塊錢攔着買下來了。
還留下一條，留着明天燒給區先生吃。
&rdquo亞傑笑道：&ldquo那麼，這條魚，你們要賣我多少錢？&rdquo他笑道：&ldquo相因①，不超過兩百元。
&rdquo大成道：&ldquo區先生，請你不必客氣，我随便吃點東西就是了。
&rdquo①相因：川語，便宜的意思。
亞傑一擺手道：&ldquo沒關系。
&rdquo他說過這句話之後，又伸手向茶房揮了一揮，茶房還未曾退去，隻見一個穿麂皮夾克的人，頭發梳得烏滑光亮，兩手插在馬褲袋裡，一搖一擺的走了進來。
那人口角上銜了一支煙卷，上下搖擺着，道：&ldquo今天吃飯，算我的。
兩百元一條魚，兩百元又何妨？&rdquo他說着，走近了座位，擡起一隻烏亮的皮鞋，将凳子勾開了，待要坐下去。
亞傑向他介紹着大成，他由褲子袋裡伸出手來，和大成握了一握，也不說什麼話，由袋裡掏出一隻賽銀煙盒子來，大概是有彈簧的，隻一按，盒蓋子開了，他伸到大成面前，說了一個字：&ldquo煙&rdquo！大成起身說是&ldquo少學&rdquo。
他才坐下去。
亞傑道：&ldquo老高，這頓飯，你不必客氣，是我請客。
&rdquo老高把嘴角裡銜的那半截煙卷吐了出來，笑道：&ldquo四海之内，皆是朋友，你的朋友，我就不能請嗎？不但請你吃飯，晚上還要請二位捧場聽戲。
&rdquo亞傑笑道：&ldquo老高，你這是何必？那個歌女，相當的油滑，我們辛辛苦苦掙了來幾個錢，不能這樣花掉。
&rdquo 老高扶起擺在桌上的筷子，反過筷子頭來，在桌上畫着圈圈，低了頭笑道：&ldquo喂！她的台風，實在不錯。
你若說她架子大，那也不見得。
今天早上，在館子裡吃早點，遇着了她，她笑着和我點點頭，請我多捧場，南京話并不受聽，可是由她口裡說出來，像鳥叫一樣，真是&hellip&hellip&rdquo他表示着無法形容他聽了以後的愉快，搖了搖頭。
接着把筷子平了，向桌上一扳，啪的一聲響，昂起頭來大聲道：管他媽的，再跑一趟仰光的錢，都花在她身上吧。
花完了，我們可以再跑。
&rdquo 大成聽他這話，曉得他也是一位司機，不免再向他周身上下看了一遍。
亞傑笑道：&ldquo李兄，剛才我不是說了嗎？我們是同志。
&rdquo他這句話，分明是猜透了大成那一份向老高觀察的意味。
這倒弄得李大成面孔有些發紅，因笑道：&ldquo我怎樣比得上二位呢？&rdquo老高将筷子倒拿着，點了自己的鼻子尖道：&ldquo若比我，你有什麼比不上！我就隻進過四年小學。
像這家夥！&rdquo說着，把筷子指點了亞傑道：&ldquo人家可是一個中學教員，其實呢，不會掙錢，當個博士也枉然。
&rdquo 亞傑正因大成是博士的高足，怕他說下去更唐突，便笑道：&ldquo你也沒有喝酒，先就說醉話了！&rdquo老高笑道：&ldquo不是你提起，我倒忘記了。
&rdquo說着，他高高舉起一隻手，向店夥召了兩招，夥計走了過來。
他道：&ldquo昨天那種好酒，還有沒有？有，盡管拿來，一百塊一斤我們也喝！&rdquo夥計答應着有，笑着去了。
不到五分鐘，菜和酒都拿來了。
大成看那酒瓶子，是一種淺灰色的陶器，小小的口子，封了紙塞子，是茅台。
那些菜第一盤是栗子雞塊，第二盤是隻紅燒大蹄膀，盤子都是一尺的直徑，不是尋常家數。
老高拿了三隻大茶杯放在面前，撥開塞子，就向裡面傾酒。
大成站起來，先取過一隻杯子，然後點了頭道：&ldquo高先生不必客氣，我不會喝。
&rdquo老高斟着酒瞥了他一眼道：&ldquo不要叫我高先生，叫我老高吧。
――為什麼不喝呢？這年月把錢留在身上，那是不合算的。
今天花一百元，可以吃一頓飯，你留這一百元到明天去吃，隻好吃個八成飽了！&rdquo他說話的時候，透着興奮。
對座桌上，兩個穿草綠色中山裝的人，正低了頭吃面，不住地向這桌上打量着。
正在這個時候，這邊桌子上繼續上着菜，一大盤青菜燒獅子頭，一大盤紅燒全魚，一盤炒腰花，一盤雞雜。
最後，是個大瓷缽，盛着雜燴湯。
大成到了上最後三樣菜的時候，他連連說道：&ldquo菜太多了！菜太多了！&rdquo老高道：&ldquo一個人吃兩樣菜，也不算什麼多，不過盤子大一點。
老弟台，有得吃，我們總是應當吃。
&rdquo這句話剛說完，對過桌上那兩個人走過來，一個站在空席邊，手扶桌沿，向桌上的菜看了一看，笑着和老高點了兩點頭道：&ldquo三位今天有什麼喜慶事情？&rdquo老高昂起頭來翻了眼向他望着道：&ldquo你問我？&rdquo那人把衣袋裡一掏，掏出一枚證章，伸到他面前，讓他看了一看，因道：&ldquo我有權問你。
&rdquo說着把那枚證章又收了回去。
老高雖不說什麼，心裡倒跳上了兩跳。
亞傑已看出了這情形，便道：&ldquo是這位李先生，遠道而來，我們和他洗塵，我們這不犯法吧？&rdquo 那人臉色正了一正道：&ldquo也可以說不犯法，也可以說犯法。
于今必須抱定隻要掙錢，什麼事都幹的方針，才有飯吃。
老實告訴你，我是個初中教員，可以說哪一門功課，我都可以對付，可是就混不飽肚子，沒有法子，我就改作了司機。
僅僅是跑了一趟仰光，一趟衡陽，我就是這一身富貴。
&rdquo說時，笑着把呢大衣領子提着，抖了兩抖，接着道：&ldquo我是前天由昆明坐飛機回來的，這附近有我們一個貨棧，來看看貨，順便回家來休息兩天。
不但是我，還有幾位同行，那派頭比我還足。
原因是他們比我多跑了兩趟路。
這年頭不要提什麼知識的話，知識是一點也不賣錢的。
&rdquo 李大成對他周身看了一看，微笑着。
亞傑道：&ldquo你可以相信了，我們是同志，你大遠的跑了來，大概肚子還餓着，叫點東西吃吧。
&mdash&mdash幺師！怎麼不來個人？&rdquo這飯館子裡的茶房立刻走了過來，拿了一張紙片，遞給他，很謙恭的彎了腰，低聲向他笑道：&ldquo預備三位的菜，剛才高先生來過了，他說同區先生一同吃飯。
&rdquo亞傑拿着紙片看了一看，笑道：&ldquo這上面寫的紅燒全魚，好大的魚？&rdquo夥計笑道：&ldquo鄉下人釣來的兩條大魚，我們花了兩三百塊錢攔着買下來了。
還留下一條，留着明天燒給區先生吃。
&rdquo亞傑笑道：&ldquo那麼，這條魚，你們要賣我多少錢？&rdquo他笑道：&ldquo相因①，不超過兩百元。
&rdquo大成道：&ldquo區先生，請你不必客氣，我随便吃點東西就是了。
&rdquo①相因：川語，便宜的意思。
亞傑一擺手道：&ldquo沒關系。
&rdquo他說過這句話之後，又伸手向茶房揮了一揮，茶房還未曾退去，隻見一個穿麂皮夾克的人，頭發梳得烏滑光亮，兩手插在馬褲袋裡，一搖一擺的走了進來。
那人口角上銜了一支煙卷，上下搖擺着，道：&ldquo今天吃飯，算我的。
兩百元一條魚，兩百元又何妨？&rdquo他說着，走近了座位，擡起一隻烏亮的皮鞋，将凳子勾開了，待要坐下去。
亞傑向他介紹着大成，他由褲子袋裡伸出手來，和大成握了一握，也不說什麼話，由袋裡掏出一隻賽銀煙盒子來，大概是有彈簧的，隻一按，盒蓋子開了，他伸到大成面前，說了一個字：&ldquo煙&rdquo！大成起身說是&ldquo少學&rdquo。
他才坐下去。
亞傑道：&ldquo老高，這頓飯，你不必客氣，是我請客。
&rdquo老高把嘴角裡銜的那半截煙卷吐了出來，笑道：&ldquo四海之内，皆是朋友，你的朋友，我就不能請嗎？不但請你吃飯，晚上還要請二位捧場聽戲。
&rdquo亞傑笑道：&ldquo老高，你這是何必？那個歌女，相當的油滑，我們辛辛苦苦掙了來幾個錢，不能這樣花掉。
&rdquo 老高扶起擺在桌上的筷子，反過筷子頭來，在桌上畫着圈圈，低了頭笑道：&ldquo喂！她的台風，實在不錯。
你若說她架子大，那也不見得。
今天早上，在館子裡吃早點，遇着了她，她笑着和我點點頭，請我多捧場，南京話并不受聽，可是由她口裡說出來，像鳥叫一樣，真是&hellip&hellip&rdquo他表示着無法形容他聽了以後的愉快，搖了搖頭。
接着把筷子平了，向桌上一扳，啪的一聲響，昂起頭來大聲道：管他媽的，再跑一趟仰光的錢，都花在她身上吧。
花完了，我們可以再跑。
&rdquo 大成聽他這話，曉得他也是一位司機，不免再向他周身上下看了一遍。
亞傑笑道：&ldquo李兄，剛才我不是說了嗎？我們是同志。
&rdquo他這句話，分明是猜透了大成那一份向老高觀察的意味。
這倒弄得李大成面孔有些發紅，因笑道：&ldquo我怎樣比得上二位呢？&rdquo老高将筷子倒拿着，點了自己的鼻子尖道：&ldquo若比我，你有什麼比不上！我就隻進過四年小學。
像這家夥！&rdquo說着，把筷子指點了亞傑道：&ldquo人家可是一個中學教員，其實呢，不會掙錢，當個博士也枉然。
&rdquo 亞傑正因大成是博士的高足，怕他說下去更唐突，便笑道：&ldquo你也沒有喝酒，先就說醉話了！&rdquo老高笑道：&ldquo不是你提起，我倒忘記了。
&rdquo說着，他高高舉起一隻手，向店夥召了兩招，夥計走了過來。
他道：&ldquo昨天那種好酒，還有沒有？有，盡管拿來，一百塊一斤我們也喝！&rdquo夥計答應着有，笑着去了。
不到五分鐘，菜和酒都拿來了。
大成看那酒瓶子，是一種淺灰色的陶器，小小的口子，封了紙塞子，是茅台。
那些菜第一盤是栗子雞塊，第二盤是隻紅燒大蹄膀，盤子都是一尺的直徑，不是尋常家數。
老高拿了三隻大茶杯放在面前，撥開塞子，就向裡面傾酒。
大成站起來，先取過一隻杯子，然後點了頭道：&ldquo高先生不必客氣，我不會喝。
&rdquo老高斟着酒瞥了他一眼道：&ldquo不要叫我高先生，叫我老高吧。
――為什麼不喝呢？這年月把錢留在身上，那是不合算的。
今天花一百元，可以吃一頓飯，你留這一百元到明天去吃，隻好吃個八成飽了！&rdquo他說話的時候，透着興奮。
對座桌上，兩個穿草綠色中山裝的人，正低了頭吃面，不住地向這桌上打量着。
正在這個時候，這邊桌子上繼續上着菜，一大盤青菜燒獅子頭，一大盤紅燒全魚，一盤炒腰花，一盤雞雜。
最後，是個大瓷缽，盛着雜燴湯。
大成到了上最後三樣菜的時候，他連連說道：&ldquo菜太多了！菜太多了！&rdquo老高道：&ldquo一個人吃兩樣菜，也不算什麼多，不過盤子大一點。
老弟台，有得吃，我們總是應當吃。
&rdquo這句話剛說完，對過桌上那兩個人走過來，一個站在空席邊，手扶桌沿，向桌上的菜看了一看，笑着和老高點了兩點頭道：&ldquo三位今天有什麼喜慶事情？&rdquo老高昂起頭來翻了眼向他望着道：&ldquo你問我？&rdquo那人把衣袋裡一掏，掏出一枚證章，伸到他面前，讓他看了一看，因道：&ldquo我有權問你。
&rdquo說着把那枚證章又收了回去。
老高雖不說什麼，心裡倒跳上了兩跳。
亞傑已看出了這情形，便道：&ldquo是這位李先生，遠道而來，我們和他洗塵，我們這不犯法吧？&rdquo 那人臉色正了一正道：&ldquo也可以說不犯法，也可以說犯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