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對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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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老先生,其實這也不是接洽事情的時間和地點。

    &rdquo二奶奶道:&ldquo果然的,我看她有什麼急事似的。

    &rdquo二小姐笑着,咳了一聲道:&ldquo她異想天開,想到仰光去販買一批車子。

    她自然沒有那樣大的資本,想替人家包販一批,要借人家的力量與資本,作成這筆生意,然後她從中落下一兩部車子。

    依我想,這樣便宜的事,不容易撿到。

    可是她的博士推算出來,隻要這位虞老先生的令郎能夠在運輸上和他想點辦法,他認為就可辦到,所以她夫妻兩人,都想認識虞老先生。

    現在虞老先生就在這裡聽戲,她為什麼不借機會認識一下呢?&rdquo二奶奶道:&ldquo原來如此。

    我也仿佛聽到人說過,這辦法有人作過,可是人家得不着比他更大的好處,人家為什麼要幫他發财?&rdquo二小姐道:&ldquo我也是這樣想,而且我這位伯老太爺,又是個吃方塊肉的人,作投機生意的事,要請他從中作個介紹人,那也是問道于盲的事。

    &rdquo二奶奶道:&ldquo不過她這個人,倒是很和氣的,在可能的範圍内,我也可以幫她一點忙,隻是販賣汽車的事,我就愛莫能助了。

    &rdquo 兩人說着話,這滿戲場的人,都已走光,空蕩的椅子叢裡,但見西門太太站在旁邊座位上,和兩位老先生絮絮叨叨說話,一面說,一面點頭鞠躬,像是十分客氣。

    二小姐道:&ldquo怎麼老是談話,這戲場裡人,快要走光了。

    &rdquo便站着連向她那邊招了幾招手。

    西門太太這才和那虞老先生鞠了一個躬,然後走過來。

    笑向二奶奶道:&ldquo對不住,我讓你們二位久等了。

    &rdquo二小姐笑道:&ldquo這虞老太爺很客氣的樣子,一定可以替博士幫忙的。

    &rdquo西門太太道:&ldquo我也沒有那樣冒昧,一見人家老先生,就請人家援助,我隻介紹我們老德和他談談。

    &rdquo二奶奶沒有作聲,隻是帶了一點微笑。

     西門太太恐怕二奶奶誤會,到了她們公館裡,就笑向她道:&ldquo這作投機生意的事,我們還是幹不來,自有了這個意思起,心裡就挂上這一分心,晝夜轉了念頭,總怕失去了機會。

    不像二奶奶這樣安安穩穩在家裡住着,一掙就是好幾十萬。

    &rdquo二奶奶笑道:&ldquo我也不過是鬧着好玩,若真要作生意,像我這個樣子,自由自在住在家裡,自然是不行。

    我知道,你在進行着一件什麼事,你隻管去辦,辦不通的時候,我另替你想法子吧!&rdquo二奶奶見她再三約着和自己幫助,自不是順嘴人情。

    當晚夜深,宵夜已畢,各自安歇,不再談論。

     次日一早起來,西門太太就要回家去通知西門德。

    但是不願向二奶奶告辭,以緻驚擾了她的早睡。

    因之叫女仆拿紙筆來,好給二奶奶留個字條。

    女仆拿了來時,卻是毛筆和薄紙,她向來因為毛筆字寫得太壞,總是用鋼筆寫字,寫得日子久了,現在簡直拿不來毛筆。

    想着青萍身上,帶有自來水筆的,她睡在溫家大小姐屋裡,這大小姐到成都去了,屋子是空着的,悄悄地在她衣襟上取下來用上一用,自無不可。

    于是她也沒有通知女仆,就向那屋子裡走去。

    到了那裡,房門倒是掩的,推開門來一看,床上被褥未曾疊着,屋子裡卻沒有人。

    心想,她也是個愛睡早覺的人,不想這樣早,她就走了。

    正待回身,卻又看到青萍的長衣與大衣,都挂在衣架上。

    那麼,她是在洗澡間了。

    這屋子後面,便是洗澡間,就向裡面叫了一聲青萍,随着這聲叫,還伸頭向洗澡間裡看了一看。

    這裡的洗臉盆和洗澡盆,都是幹幹的,更也沒有人。

    西門太太神經過敏地想了一想,立刻臉上發生一陣紅暈,這屋子裡停留不得,趕快退了出來。

     回到原來屋子裡時,女仆在這裡等着她,向西門太太臉上看了一看,問道:&ldquo西門太太,是看區小姐去了麼?&rdquo她随便答應了一聲&ldquo是&rdquo。

    因女仆很注意着自己,便又笑道:&ldquo我想告訴她一句,我回去了。

    我一想,還是不驚動她吧,回頭你代我也向她通知一聲,我要回南岸去了,也許明天我能再來。

    &rdquo說着搭了大衣在手臂上,提着手提包,匆匆地下樓。

    下樓梯的時候,低頭看手表,一面移步向下走。

    無意之間,卻和一個人撞了一下。

    看時,正是青萍小姐。

     青萍小姐穿了一件溫大小姐的花線睡衣,斜靠梯子扶欄站着,一手插在衣袋裡,一手理着披在臉上的亂發,望了樓下出神。

    她看到西門太太,先呦了一聲,接着問道:&ldquo怎麼起來的這樣早呢?&rdquo西門太太很快地向她臉上望了一眼,見她臉上泛出一種壓制不住的紅暈,眼皮下垂,遮蓋了她一種怯懦的眼光。

     為了對溫公館的禮貌,西門太太決不能與她任何一些些難堪,便假裝出匆忙又毫不理會的樣子,向她答道:&ldquo我有點事,急于要回去一趟,再會!&rdquo說着,再也不去看她,就向樓下走去了。

     扶梯是在一個過道上面,鋪了毛地毯。

    這上面若有什麼白色東西,是很容易發現的。

    西門太太老遠就看到一條白綢手絹,落在地上面。

    她毫不思索的,料着這是誰落下的物件。

    她的好奇心,教她不能不彎腰下去,将兩個手指,捏了一隻手巾角,提了起來。

    這手巾不但是幹幹淨淨的,而且還有一陣香氣。

    而随了這手絹一端的展開,卻有一張紙條落在地面。

    西門太太将手絹随意塞在衣袋裡,再撿起那張紙條來一看,卻是一張支票。

    支票不曾擡頭寫受款人姓名,數目卻相當的大,那是一萬五千元,開支票的戶頭,寫的是溫雪記。

    她想着,這是誰開的支票?不會是溫二奶奶吧?這支票上的字,是墨筆寫的,筆記很健,不像是女人的字。

    哦!溫五爺号雪門,這應該是他開的支票吧?再看支票的日期,就是今日。

    現在銀行還沒有開門,立刻到銀行裡去,這一萬五千元可以沒有問題的拿到手上。

    她站住出了一會神,但也不過兩三分鐘,她又轉了一個念頭,雖然支票上沒有寫姓名,可是兌付一萬元以上的款子,銀行似乎不能過于随便。

    假如問起來,露出馬腳,大為不便。

     她正這樣猶疑着,樓梯上有腳步響,回頭看時,青萍兩手提了長睡衣的下擺,臉上帶了驚慌的樣子,匆匆地走下樓來。

    她老遠就看到西門太太手上拿了一張支票,便情不自禁地向她微笑了一笑。

    西門太太已全部明白了這個遇合是怎麼回事。

    便将手上的支票舉了一舉,低聲笑道:&ldquo你失落了什麼東西沒有?&rdquo青萍已搶步到了她身邊,胸脯閃動一下,似乎喘過一口氣,笑道:&ldquo多謝多謝!若不是師母撿着了,這東西被别人拾了去,那是我一個緻命的打擊,還不光是損失而已。

    &rdquo她很久沒有叫過師母了,西門太太有點感動。

    正說着,有個女仆經過,兩個人相對默然地站了一會。

     直等女仆走盡了扶梯,西門太太才低聲笑道:&ldquo你請不請客?&rdquo青萍道:&ldquo請客!當然請客!&rdquo說着向前後張望了一下,又皺了一皺眉,低聲道:&ldquo師母,老師是知道我的。

    我家境很窮,我父母都已半老,哥哥不知去向,弟弟又小,他們在前方,一點沒有接濟,怎麼得了?我下了最大的決心,要把他們接到大後方來,隻好向五爺借上一筆債。

    一萬五千元,也許不夠呢。

    可是借多了,慢說人家不願意,我又把什麼還人家呢?&rdquo西門太太悄悄地把支票塞到青萍手上,又向她做個輕妙的微笑。

    青萍接到支票,向衣袋裡塞着,情不自禁地向西門太太鞠了一個躬。

    西門太太笑了一笑,就在衣袋裡拿出那方手絹,又塞到她手上,不知何故,青萍把臉上的紅暈,漲到耳根後去,她很快地把手絹又塞到衣袋裡去。

    西門太太笑道:&ldquo收好啊,别再丢了,若是&hellip&hellip&rdquo青萍随了她這話,立刻又伸手到衣袋裡去,把那張支票掏出來看了一看,依然捏在手上,向她低聲笑道:&ldquo師母,這件事千萬不可告訴二奶奶知道。

    &rdquo西門太太聽了這句話,她也是失去了莊重,伸手掏了青萍一下臉腮,笑道:&ldquo我也不是個傻瓜,難道這一點事,我還不知道,你放心得了。

    &rdquo說着向前便走,已經是走過一截夾道了。

    青萍喊着師母師母,又追了上前來。

    西門太太聽了,隻好回轉身來,向她望着,向她嘻嘻一笑。

    西門太太握了她的手,搖撼了兩下,因道:&ldquo我很知道你的苦衷。

    這件事,我絕不會告訴第三個人。

    &rdquo青萍道:&ldquo這個我放心的,我是說過兩天,我要去看看老師,請師母先給我帶個口信去。

    &rdquo西門太太連說好的好的,就走出大門了。

     西門太太趕回到南岸家裡,卻見西門德伏在寫字台上寫信。

    因道:&ldquo這一大早起來,你就來寫信,寫信給誰?&rdquo西門德放下了筆,先看着太太臉上有幾分笑意,便道:&ldquo消息不壞吧?二奶奶要給你作成一筆生意了。

    &rdquo西門太太将手裡的皮包,放在茶幾上,在上面拍了兩拍,因道:&ldquo你以為帶了這裡面一點東西去,就夠得上搭股份嗎?&rdquo她口裡說着,走近了寫字台,見上面一張信紙,是接着另一張寫下來的,第一行隻寫了幾句,乃是:&ldquo合并薪水津貼,以及吾兄之幫助,每學期可湊足一萬五千元,就數目字言之,誠不能謂少&hellip&hellip&rdquo西門太太道:&ldquo這一萬五千元有什麼希奇呢?你信上還說誠不能謂少!&rdquo她笑着嗤了一聲道:&ldquo這不算少,早五十分鐘我就送了人家一萬五千元,什麼稀奇?&rdquo 西門德正把桌上新泡的一杯紅茶端起來喝着,聽了這話,立刻将杯子放下,睜了眼望着她道:&ldquo昨晚上你輸了這多錢?&rdquo西門太太倒是将杯子接過來,坐在旁邊沙發上,慢慢地抿着玻璃杯子口沿,兩腿伸着絞起來,微微地搖曳着兩隻新皮鞋,笑道:&ldquo若是送的話,這有什麼稀奇?&rdquo 西門德臉色沉下來道:&ldquo你真不知死活,我們&hellip&hellip&rdquo西門太太笑道:&ldquo别着急,并非我輸了錢,是我撿着一萬五千元的支票,我又還了人家了。

    &rdquo西門德望了她道:&ldquo真話?&rdquo西門太太笑道:&ldquo有什麼不真?若是在馬路上撿到的,我當然會拿了回來。

    &rdquo因把在溫公館的事說了一遍。

     西門德站着把這話聽完,才點點頭道:&ldquo這在人情之中,你把那支票拿着到銀行裡也兌不到現。

    溫五爺知道支票失落了,他會打個電話到銀行裡去止兌。

    &rdquo 西門太太道:&ldquo你看一萬五千元有什麼稀奇呢?你信上還說誠不能謂少。

    &rdquo 西門德這才緩過一口氣,在抽屜中取出一支雪茄,點着火吸上了,架腿坐在圍椅上,微笑道:&ldquo我難道不知道一萬五千元是不足稀奇的事?可是這在教育界看來,依然是一樁可驚的數字。

    劉校長在兩個禮拜以前,就寫了信來,要我到教育系去教心理學。

    他信上說,正式薪水和米貼每月可拿到二千元,他再和我找兩點鐘課兼,又可湊上數百元。

    每學期可以有一萬五千元的收入。

    他雖然是好意,這個數目教我看起來,還不如我們轉兜一筆紙煙生意,一個星期就有了。

    這樣一想,我簡直沒有勁回他的信。

    一天拖延一天,我就把這事忘了。

    昨天晚上,我一個人在燈下看書,想起了這事,在友誼上說,應當回人家一封信,又怕一混又忘了,所以今天早上起來,沒有作第二件事,立刻就來回這封信。

    不想你回來得這樣早,又給我打上一個岔。

    &rdquo說着把雪茄放在煙灰碟上,拿起硯台沿上放的筆來,笑道:&ldquo不要和我說話,讓我把這封信寫完。

    &rdquo 西門太太道:&ldquo先讓我把這消息告訴你,昨晚上我會到虞老先生了。

    今天上午,他在城裡不走,約你到虞先生辦事處去會面。

    &rdquo西門德正伸了筆尖到硯池裡去蘸墨,聽了這話不由得将筆放了下來,望着她問道:&ldquo你約的是幾點鐘?&rdquo西門太太道:&ldquo他說在今天上午,無論什麼時候,都不離開那辦事處。

    &rdquo西門德看看桌上擺的那架小鐘,已是九點鐘,于是凝神想了一想,以一點鐘的工夫渡江和走路,到辦事處就是十點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