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洪定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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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賬!怎麼射死了我的鳥兒?張固又急又怒,不禁開始破口大罵。

     小順子忙道:張爺爺别怒,早知道您今兒放生,我就過來報個信兒:皇上、皇後兩位主子都是身子不爽快,歇着又嫌春天的鳥兒叫得心煩,叫我們一衆小子們拿着彈弓趕盡殺絕呢。

     小合子這時又興沖沖提着彈弓來喚小順子,張固聽見趕盡殺絕四字已然魂飛魄散,揮手煩躁道:都滾、都滾。

     是。

    小順子哭喪着臉道,要不小的替您葬了這隻鳥,給您賠個不是? 别動它!滾!張固搶回鳥兒的屍首,扯下竹管掖起來。

     小順子拉着小合子連滾帶爬逃了,到了遠處,才笑道:老棺材瓤子,果然不安分。

     小合子道:如今六師叔所說的幾個要緊地方和人物都已肅清,我要速回乾清宮禀告師傅。

    你仍悄悄地盯着。

    他轉回乾清宮,據實禀明了吉祥。

     吉祥點頭道:現在閣臣都要進來,等過了今天再與他們理會,你們隻管看緊了,等萬歲爺旨意。

     此時劉遠、翁直和姜放三人都大約知道了消息,神色凝重中魚貫而入。

    吉祥迎過去請他們地下站住,通報後引他們入内。

     皇帝在側殿的深處,陰暗中微微側着身坐在榻上,靜靜看他們行禮。

     你們都知道了? 各處消息把得緊,劉遠道,臣隻是略有耳聞。

     震北軍兩員統帥一夜間皆被刺身亡,你們看今後震北軍交給誰? 劉遠等人面面相觑,翁直壯着膽子道:皇上,臣得知這個噩耗之後一直不住思量,此刻仍未有良策。

     皇帝見劉遠和姜放無語,坐直了身子,慢慢道:朕,已決意親征。

     皇上!劉遠大驚失色,被皇帝擡手阻住話頭。

     你們都是朕最親信的人,朕的心思想必你們也知道。

    皇帝道,原本匈奴大兵南下,朕隻需坐纛中原,遣功高權重的親王出征即可,洪王、涼王都是蓋世英傑,無一不佳。

    前朝幾代都是如此,卻捧出個顔王來,把持震北軍及舊京營多年,最後竟要弑上篡位。

    說起來當今天下藩王擁兵自重,割據為政,都與顔王有脫不了幹系。

    前車之鑒,何以再重蹈覆轍? 劉遠急道:皇上的意思老臣明白,可皇上輕涉險地,仍是萬萬不可。

    皇上若有半點閃失,必然社稷動搖。

    最壞的情形無非一戰而敗,皇上還年輕,今後的威信何在? 皇帝一陣冷笑,朕本非先帝長子,更非嫡子,年幼即位,至今一事無成,說什麼海内衆望所歸,嘿嘿,絕非如此。

    若無必勝的勇氣決心,隻是委屈在藩王膝下,今後還有何威嚴體面可言? 皇上,翁直出人意外地平靜勸道,現今并非意氣用事之際。

    皇上親征,須有必行的緣由,拿皇上剛才的話,是說不通太傅的。

     皇帝喘了口氣道:現在的北方前線隻需一個人壓住陣腳,把持住必隆就好,原來王舉加上良湧才差不多能擔此任,不料死得如此突然,環顧朝中,善戰多謀者甚衆,但位尊權重、能抗衡必隆、洪失晝者似乎除了朕,再無他人。

     成親王呢?劉遠忙道,皇上的同胞兄弟 皇帝搖頭,景儀年級尚幼,又喜沉迷聲色,散漫慣了。

    他這樣的人,在京中尚有作為,軍前絕不能重用。

     姜放此時插口道:皇上如果決定親征,就是活生生往虎口裡送,即便本來能勝,也必遭涼王和洪王暗算,誘震北軍與匈奴火拼,大軍一敗,必隆與洪失晝各領藩兵南北夾擊,全殲匈奴,屆時皇上已遭不測,洪王攜勝利之師南下,空虛中原豈不是他的囊中之物?更不要說東王西王窺視中原已久,皇上親征之際,難保他們不起異心。

     那麼朕不親征呢?皇帝問,二十萬中原兵馬給了必隆,送給他容易,要回來卻難了。

    隻怕到時候吃的連骨頭也不剩呢。

     翁直道:臣這麼想,如果将必隆撤回涼州,朝廷再遣大将他看看姜放笑道,比如姜放,也不失是穩妥的法子。

     少了涼州八萬善戰騎兵,隻有震北軍八九萬殘軍,和十萬新勇,此戰有必勝的把握麼? 翁直閉緊了嘴,劉遠也是一籌莫展。

    姜放道:皇上親征有兩件必備之事,一是中原安定,二是有必勝的把握。

     劉遠阻攔道:姜放你這是在說什麼?此時切不可再撺掇皇上輕舉妄動了。

     你講。

    皇帝瞪了劉遠一眼。

     姜放接着道:中原還有零零碎碎屯兵數萬,以這些兵力确保東南兩邊安甯,并非不可為,隻需好好掂量。

    匈奴再兇殘善戰,中原畢竟與他周旋了百年之久,況他如今内局不穩,倉促南下,并非不可大破。

    皇上親征,京營可随駕北上,臣雖不才,願豁出性命保聖上平安回京。

    現今最最要緊的,隻是洪王一件。

     此話有理。

    翁直也道。

     不錯。

    皇帝道,無論朕親征與否,處置好洪王都是當務之急。

     劉遠知道皇帝年輕氣盛,此時的心意不是一時半會兒可以勸回來的,不由歎道:就算翁直與姜放都說得不錯,可是鞭長莫及,又如何把握洪王呢? 皇帝笑道:洪王一生謹慎多謀,無懈可擊,隻有一件不算稱心如意的事。

     劉遠驚道:難道皇上要 人多貪念,皇帝冷笑道,誰叫給他些便宜,他便将手伸得長了? ※※※ 四月十八日清晨,洪定國率親兵五百,輕騎悄悄離開多峰大營。

    西去的官道上一片青白冷素,潮濕的晨霧讓洪定國渾身不自在,他扶辔蹙眉,滿面陰郁。

     誇桐邊境驿站是離都洪州兩地之間的必經之路,更是洪王指向京城的重要樞紐,多年來傳遞密報從無差錯,不料昨日細作竟飛鴿報知安設多年的耳目被人殺得一個不剩,而王舉确實身亡的消息也足足晚了半日,深夜才傳至多峰營内。

    洪王遣來的貼身内監李呈,催行了多次,無奈夜間不便行軍,和範樹安商量下來,隻得拖到次日天明。

     洪定國将幾件事擺在一起,不由莫名焦躁,隐隐不安。

    他見周圍都是親兵環護,李呈的坐騎不住擦着自己大腿,更是郁悶,便催馬趕在隊伍最前,仰面深吸了口氣。

     前方狹隘人稱攝魂口,東風飙急,山岚萦繞身周,飛卷而去,如絲絲白色遊魂飛蛾撲火般搶入山魅血口之中。

     前面隘口裡是有人麼?洪定國回頭問。

     李呈緊跟在他身旁,道:世子爺看得不錯。

     不過又向前走了幾丈遠,大霧便被風吹入曠野,眼前一片清明。

    黯淡的山陰裡,孤零零三騎伫立,靜靜看着洪定國一行。

    洪定國勒住了馬,李呈高聲道:昭勇将軍洪王世子正在軍前,前面什麼人? 禦前内書房掌筆,辟邪。

    正中青衣少年宦官催馬迎面緩緩而來,每近一步,神光流動的雙目便更清冷一分。

     這是最近最赫赫有名的人物,年紀雖輕,卻自有一股超然絕然的靜谧氣勢洪定國收縮起瞳孔,仔細看了看。

     辟邪跳下馬,懷中解開皇帝谕旨的黃封套,占據北首,笑道:既是小洪王爺,那正巧了。

    奴婢奉聖上手谕,正要往多峰營中宣示,世子爺聽旨意吧。

     洪定國見到他便知離都已然生變,微微一笑,躍下坐騎。

    随從的五百親兵跟着下馬行跪禮,山谷裡甲胄響成一片,甕甕回聲。

     奉谕平羌洪州親王世子,上輕車都尉洪定國:辟邪宣道,北伐在即,戰事漸緊。

    洪王世子洪定國功勳世家出身,谙熟軍務,近年鎮守多峰剿匪,戰績驕赫,着為禦前參詳軍機,銜領軍務要職。

    克日啟程赴京任事,斷不可拘泥家務藩務,稍涉遲延,緻北伐大局或有變遷贻誤,欽此。

     如此風風火火召至離都,便是挾持進京的意思了洪定國抿着嘴冷笑,叩頭謝恩原本要提出洪王病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