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康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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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老爺不要托病不見。

     吳再予怒道:我還怕了他不成?帶他進來。

    他在客堂危襟正座,隻等給辟邪一個下馬威。

    不刻門前腳步輕盈,辟邪帶着小順子跨入門來,拱了拱手道:給都禦史大人請安。

     吳再予道:你一個小小的内臣,在朝廷命官面前就是這點禮數麼?成親王有什麼話,你隻管行完禮再說吧。

     辟邪輕聲一笑,吳大人,咱們朝堂上針鋒相對,私下裡還要來那套虛的麼。

    奴婢假托成親王的旨意,不過想見大人一面。

     吳再予怒道: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拟造親王旨意? 大人要發怒,等看完我的禮物再說。

    小順子,給吳大人奉上禮單。

     以為我是什麼人,會受宦官賄賂?吳再予隻覺受了奇恥大辱,你那些金銀财物在我眼裡不過是糞土。

     金銀财物?辟邪訝然道,大人可小瞧奴婢了。

    這世上有人貪金銀,有人好美色,有人嗜書畫,大人幾樣都不喜,大人麼辟邪自己在客座上施施然坐了,喜歡的是一世清名,死後有個漂亮的谥号,對不對呢。

     吳再予被他一針見血地搶白一頓,愣了愣一會兒才發作道:你大膽。

     小順子,吳大人不收咱們這份禮物,你便遠遠展開禮單讓吳大人瞧瞧。

     小順子将手中卷軸慢慢展開,吳再予剛看到桐州兩個大字,嘴角便抽搐了一記,等桐州黃橋案五個字全部展現在眼前,不由長身而起,從小順子手中奪過卷軸,幾把撕個粉碎。

     哎呦!辟邪掩面心痛地呼道,大人,這可是奴婢花了一下午才寫就的。

     吳再予強自振作,你什麼意思,我不明白。

     不明白?辟邪道,大人憑借此案名揚四海,得以跻身都察院,怎麼會忘得那麼快?小順子,幫着都禦史大人回想回想。

     十五年前,也就是先帝上元十年,都禦史大人尚在桐州任知府,是年十一月,桐州城内黃橋之下發現一具男屍,錢囊首飾俱在,認定是綢緞商人呂某,其遺孀賈氏指認當地富戶管雙喜為争呂某城郊農地多次使人上門威脅,吳大人便将管雙喜索拿到案,重刑逼供。

    管雙喜起初抵死不招,無奈挺刑不過,最後招認是自己雇人将呂某殺害。

    管雙喜富甲桐州,與當時布政使尚芝人等當地顯要私交甚好,尚芝人多次遣人至桐州求情說項,吳大人鐵面無私,一一嚴辭拒絕,并向朝廷參本,導緻尚芝人及當地官員十一人俱被革職查辦,管雙喜被判死罪,隻待秋後問斬。

     鐵面無私,不畏權貴,朝廷棟梁啊!辟邪感歎萬分。

     次年二月,桐州知府衙門捕頭蔣小田在城内捕獲持刀掠貨的強盜金阿順,金阿順在蔣小田拷打之下,不但招供現行罪狀,還供認去年在黃橋見财起意,将呂某殺死,因當時有人過橋,不及将呂某錢财掠走,便即逃竄。

    蔣小田将金阿順口供據實禀告知府吳大人,吳大人已因此案名噪朝野,三月便要赴任都察院,此時豈容管雙喜翻案?吳大人先許以重金,指使蔣小田将金阿順杖死獄中,又親自将蔣小田毒斃,這才赴京上任。

    小順子口齒伶俐,任吳再予再三大呼住口,一口氣說完。

     辟邪問:管雙喜呢? 小順子道:上元十一年秋在桐州斬首處決。

     辟邪點頭道:聽上去是都禦史大人的手段,都禦史大人為了成就自己的名聲,連親生兒子的官職也能一擄到底,發配充軍,何況是個土财主?老實說大人這樣喜歡沽名釣譽的人,奴婢真是挺瞧不上的。

     吳再予渾身發抖,顫着嘴唇道:無稽之談,無稽之談! 辟邪歎了口氣,奴婢要是早生十幾年,當時有幸服侍在大人,定會替大人将這種殺人滅口的勾當做得徹徹底底的。

    話說回來,吳大人這些年也不容易,今後惜福養生,找些個好欺負的文臣武官參參,解解悶也就罷了。

    奴婢這兒還請大人少費心。

    毫不理會吳再予慘然神色,笑道,來了這麼久,茶也沒一盞,這端茶送客、端茶送客的,這茶是大人端哪、還是奴婢端呢?站起身出門。

     小順子還回頭歎道:吳大人的臉色可不好,大人千萬保重,大人有什麼萬一,奴婢的師傅挺作難的。

     夜已深沉,慈甯宮中隻有太後的寝室仍有依稀燈光。

    康健小心翼翼舒展麻木的雙腿,執著地伏身在窗下,緊咬牙關,隻怕稍有松懈,便會令牙齒上下打架發出響聲來,洪司言的聲音壓得雖低,每一字卻都讓他膽戰心驚。

     他今早仍好端端地在乾清宮當值,下午還出宮去了一趟吳再予家。

     那麼就是沒成事。

    太後道,難不成是哪個奴才走漏了風聲? 康健狠狠地打了個寒顫。

     裡面珠玉輕碰的聲音,想必洪司言正在用輕柔的雙手替太後梳頭。

    那倒也不是,洪司言道,太醫院的人說,昨晚有個小太監從内宮出來,風風火火地把陳襄叫走了。

     難怪他沒死成。

     以奴婢看,這事也簡單。

    太後主子把辟邪叫來,随便找個因由,一頓闆子打死就完了。

     辦法有的是,不到萬不得已,決不要明着和皇帝做對。

    朝臣會怎麼想?藩王們會怎麼想? 洪司言歎道:主子要想兒子娘家兩面兼顧,真是難上加難。

     他們急着兵戎相見哼,等我死了吧! 康健隻聽得洪司言嗤地一笑,突然有一隻冰冷的手從後将他的嘴捂住。

    康健魂飛魄散,轉臉相望,辟邪正将雪白的手指豎在嘴唇上,朝他微微一笑。

    康健點點頭,随辟邪悄悄離開,裡面洪司言仍在道:太後千秋萬歲,說這種話沒用的。

     兩人出了慈甯宮,往北不遠就是慈甯花園,幾座假山玲珑高聳,辟邪當先走入,康健跟進來,撲倒在地,抱住辟邪的腿泣道:師哥,我對不起你。

     辟邪噓的一聲,你這是做什麼?起來說話。

     康健搖了搖頭,有人要害師哥,我是知道的,我想給師哥通風報信,可是又不敢,我、我康健忍不住要失聲痛哭,寂靜夜裡又不敢放聲,掩着臉抽泣不已。

     辟邪安撫道:這與你無關,是師哥自己惹的麻煩。

    你不是來過居養院了麼,你心裡替我擔心,我會不知道麼? 康健拉住辟邪的手道:我原以為明珠姑娘整日在那裡,那些人便無機可趁,想不到太後竟将她傳走師哥,你真的沒事麼? 辟邪笑道:我不是好端端的?你怎麼還是跟從前一樣實心眼兒?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