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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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白胡子打着哆嗦,嘴裡叨唠着:豎子!豎子不可教也! 秦二先生摸起戒尺,扯過郭秋生一隻手,按在桌子上。

    豎子!啪!他的戒尺兇狠地抽到郭秋生的手心上。

    郭秋生幹巴巴地叫了一聲。

    先生看了一眼郭秋生,再次高高舉起戒尺的胳膊不由地僵在空中,郭秋生的臉上突然浮起一種好勇鬥狠的流氓無産者表情,那雙黑得發藍的眼睛,閃爍着仇恨的、挑戰的光芒。

    先生昏濁的目光铩羽敗退,高懸的胳膊和戒尺,軟弱無力地垂挂下來。

    他喃喃着,摘下眼鏡,放進鐵皮眼鏡盒,用一塊藍布包好,揣進懷裡。

    他把那根打過司馬庫那樣的混世魔王的戒尺也插進懷裡。

    然後,摘下瓜皮帽,對着郭秋生鞠了一躬,又對着課堂上的學生鞠了一躬,用令人既同情又厭惡的酸溜溜的腔調說:各位大爺,秦二冥頑不化,螳臂當車,不自量力,實屬該死而不死,老而不死是為賊。

    多有得罪,請大爺們多多包涵! 然後他拱手抱拳在肚臍前,上下晃動了幾下,便弓着蝦米腰,邁着輕飄飄的小碎步,走出了教室。

    從教室外邊,傳來了他拖泥帶水的咳嗽聲。

     第一堂課就這樣結束了。

     第二堂課是音樂課。

     音樂,縣城派來的女教師紀瓊枝用一根教鞭指着黑闆上她剛剛用粉筆寫上的兩個白色大字,用高亢嘹亮的嗓門說,這一節我們上音樂課。

    沒有教材,教材在這裡,這裡,這裡——她指指自己的腦袋、胸膛和肚子。

    她轉身面對黑闆,一邊闆書一邊說,音樂包括很多内容,吹笛子啦,拉胡琴啦,哼小曲兒,唱小戲兒等等等等,都是音樂,你們現在不明白,将來也許會明白,唱歌就是歌唱但又不完全是歌唱,唱歌是一項重要的音樂活動也可以說是我們偏僻鄉村小學音樂課的重要内容。

    我們今天學唱一支歌。

    她刷刷地闆書着。

    從面向着田野的窗戶,我看到被剝奪了上學權利的反革命的兒子司馬糧和漢奸的女兒沙棗花牽着羊,怔怔地向這邊張望着。

    他們站在一片淹沒了他們膝蓋的綠草裡,他們身後,是十幾棵莖稈粗壯、葉片肥大、開着燦爛黃花的向日葵。

    向日葵黃色的大臉盤那麼憂郁,我的心情更憂郁。

    我側目望着黑暗中那些閃爍的眼睛,眼淚盈了眶。

    我打量着用粗大的柳木棍子權充窗棂的窗戶,幻覺中感到我變成了隻畫眉鳥兒飛了出去,渾身沐浴着六月下午的金黃陽光,落在了葵花布滿蚜蟲和瓢蟲的頭顱上。

    我們今天學唱的這首歌子,名字叫做《婦女解放歌》,音樂教師彎下腰,匆匆寫着延伸到黑闆下沿的最後幾句歌詞。

    她的臀部像圓溜溜的馬臀一樣撅起來。

    一支尾部插着羽毛,頭上沾着一團粘蟬用的桃樹脂的木杆箭,歪歪斜斜從我的身邊飛過,射中了音樂教師的屁股。

    教室裡響起邪惡的笑聲。

    在我身後座位上的弓箭手丁金鈎炫耀地舉起他的竹片弓晃了晃,連忙藏起來。

    音樂教師拔下屁股上的箭,看看,笑笑,把它往教桌上一甩,它便搖搖晃晃地立住了。

    箭法還不錯,她平靜地說着,放下教鞭,脫下一件洗得發白的軍裝亡衣,搭在教桌上。

    脫下軍裝便煥然一新地顯出了她的白色對襟短袖大翻領襯衫。

    襯衫的下擺紮在褲腰裡,腰裡束一條寬寬的老牛皮腰帶,因為久經歲月,那腰帶又黑又亮。

    她腰細,胸高,臀肥。

    下穿肥大的、洗得發了白的軍褲,腳蹬一雙最時髦的白色回力球鞋。

    她這一身打扮,真是幹淨利索,為了更利索,她當着我們的面又把腰帶煞進去一扣。

    微微一笑,她妩媚得像白狐狸;閃電一般斂起笑,容,她殘忍得像白狐狸。

    你們剛剛氣走了秦二先生,英雄啊!她嘲諷着,從教桌上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