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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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的那些早晨,上官魯氏家的情景紛亂多彩。

    太陽尚未出山前,薄而透明的晨曦在院子裡遊蕩。

    這時,村莊還在沉睡,燕子還在窩裡說夢話,蟋蟀還在竈後的熱土裡彈琴,牛還在槽邊反刍……母親從炕上坐起來了,她痛苦地哼哼着,揉着酸痛的手指,摸索着披上褂子,困難地屈起僵硬的胳膊系上腋下的扣子,然後,她打了一個哈欠,搓搓臉,睜開眼,蹭下炕。

    用腳尋找鞋,找到鞋,她下炕,身子搖搖晃晃,彎下腰,提起鞋後跟,在條凳上坐一下,巡視一下炕上的一窩孩子,然後她出門去,在院子裡,用水瓢從水缸裡往盆裡盛水。

    嘩,一瓢,嘩,兩瓢,每次都是四瓢,偶爾也舀五瓢。

    然後她端着盆,去羊棚裡飲羊。

     五個奶羊,三隻黑色,兩隻白色,都生着狹長的臉,鐮刀狀的角,下巴上垂着長長的胡須。

    它們的頭聚攏在一起,五隻嘴巴,吱吱地吸着盆中水。

    母親抄起掃帚,把羊屎蛋子掃在一起。

    把羊屎清掃到圈裡去。

    從胡同裡取來新土,墊在羊欄裡,用梳子給它們梳毛。

    回到缸邊取水。

    逐個地清洗着它們的奶頭,用白毛巾揩擦幹淨。

    山羊們舒服地哼哼着。

    這時,太陽出山,紅光和紫光,驅趕着輕薄的晨曦。

    母親回屋,刷鍋,往鍋裡加水,大聲喊叫:“念弟,念弟,該起來了。

    ”往鍋裡加小米和綠豆,最後加上一把黃豆,蓋上鍋蓋。

    彎腰,嚓嚓沙沙,往竈裡塞草。

    嗤啦,劃着洋火,硫磺味,上官呂氏在草堆裡翻着白眼。

    “老東西呀,你咋還不死? 活着幹什麼呀!“母親感歎着。

    噼噼剝剝,豆稭在燃燒,香氣撲鼻,啪!一個殘餘的豆粒爆裂在火中。

    ”念弟!起來了沒有?“司馬糧迷迷糊糊地從東間屋裡出來,走到院子裡,尋找廁所。

    煙囪裡冒出青煙。

    念弟在院子裡,水桶響,她要去河中擔水。

    咩——山羊叫。

    哇——魯勝利哭。

    司馬鳳司馬凰哼唧。

    鳥仙二子噢呀呀。

    鳥仙懶洋洋走出家門。

    來弟站在窗前梳頭。

    胡同裡群馬嘶鳴,是司馬庫的騎兵中隊去河中飲馬。

    群騾走過,是騾兵中隊飲騾歸來。

    車鈴叮當,白行車中隊練車技。

    ”你來燒火。

    “母親命令司馬糧。

    ”金童呀,起來吧!起來去河裡洗洗臉。

    “母親把五個躺椅狀的柳條筐搬到院子裡。

    母親把五個孩子搬運到柳條筐裡,讓他們仰躺着。

    母親命令沙棗花:”放開奶羊去。

    “沙棗花邁動着細腿,蓬着頭發,睡眼惺忪地走進羊欄。

    奶羊對她友好地晃角,伸出舌頭舔她膝蓋上的灰垢。

     舔得她癢癢。

    她用小拳頭擂羊頭,稚嫩地罵:“短尾巴鬼。

    ”她摘下連結着奶羊脖圈的缰繩環扣,拍一下羊耳,說:“去吧,你是魯勝利的。

    ”魯勝利的奶羊愉快地搖着翹尾巴,腿蹄麻利,到了魯勝利的簍子邊。

    她四肢朝天,焦急地吱哇着。

    奶羊劈開後腿,倒退幾步,讓晃晃蕩蕩的奶口袋懸在魯勝利臉上。

    羊奶頭尋找孩子嘴,孩子嘴尋找羊奶頭,動作準确熟練,配合默契。

    羊奶頭那麼長那麼大,魯勝利像兇猛的黑魚,一口把它吞沒。

    大啞二啞的羊,司馬鳳司馬凰的羊,一個跟着一個來到各自主人的身邊,都用同樣的動作向孩子嘴靠近,都表現出同樣的熟練和默契。

    金色的陽光照耀着動人的哺乳場面。

    奶羊們弓看腰,眯着眼,下巴上的胡子微微顫抖。

    “鍋開了,姥姥。

    ”司馬糧說。

    “再燒會兒。

    ”母親在院子裡洗臉。

    火飛快地舔着鍋底,這是經爆炸大隊一排五班的夥夫老張改造過的鍋竈。

    司馬糧隻穿一條褲子,赤着臂膊。

    他很瘦,目光憂郁。

    念弟挑水回來,水桶随着擔杖顫悠,她的辮子已經齊腰,辮梢用時興的塑料繩捆紮。

    羊們齊齊地給孩子換了奶頭。

    “吃飯吧。

    ”母親說。

    沙棗花放下桌子,司馬糧擺上筷子和碗。

    母親盛粥,一碗兩碗三碗四碗五碗六碗七碗。

    沙棗花和玉女擺好小闆凳。

    念弟喂上官呂氏喝粥。

    呼噜唏溜。

    來弟和領弟拿着自己的碗進來。

    各盛各的粥。

    母親看也不看,但嘟哝:“吃飯時一個也不瘋。

    ”她們端看粥在院子裡喝。

    念弟說:“聽說獨立縱隊要打回來了。

    ”“吃飯吧。

    ”母親打斷她的話。

    我雙膝跪在母親胸前吃奶。

    母親别别扭扭地側着臉喝粥。

    “娘,你也太慣他了,他吃奶要吃到娶媳婦嗎?”念弟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