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學争論—趙岡與餘英時讨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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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兩個世界兼答趙岡兄》,文長近四萬字,對兩個世界的理論做了進一步的申說。

     趙岡提出的真假主從問題,餘英時沒有回避,而是從文學創作的角度加以論述,寫道:“我可以承認作者在個别人物和事件方面曾經取材于他的生活經驗,但是當他在寫作的過程中,他究竟是以真實的生活材料為‘主’呢,還是以他自己虛構的創造意圖為‘主’呢?毫無可疑的,這時他的材料必須為他的創意服務,是為創意的需要所驅遣。

    換句話說,許多真實材料在《紅樓夢》中都經過了一番虛構化然後才能派得上用場。

    ”又說:“這樣我們就看到一個極有趣的現象:以真假主從而論,曹雪芹所經曆過的現實世界和他所創造的藝術世界恰好是颠倒的。

    現實世界的‘真’在藝術世界中都轉化為‘假’;而現實世界的眼光中所謂的‘假’(虛構)在藝術世界中則是最真實的。

    這正是趙岡兄所引‘假作真時真亦假’一語的主要涵義。

    《紅樓夢》一書由于種種原因引起了我們的曆史考證的強烈興趣,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并且也是相當必要的。

    但是曹雪芹寫《紅樓夢》絕不是為了要保存他的家世盛衰的一段實錄。

    曹家的盛衰隻是給《紅樓夢》的故事發展提供了一個時間架構,文學的烏托邦往往需要一個曆史的背景以為寄身之所。

    ” 可以看出,餘英時和趙岡所依據的紅學觀念,在取向上是不同的。

    所以餘英時力駁趙岡的“還原”的說法,認為這根本行不通,“剔骨肉,還父母”的結果,隻能流為穿鑿附會。

    他說:“紅學考證經過了無數學者的五六十年的長期努力,差不多已經翻遍了故宮檔案和康、雍、乾三朝的文集(特别是旗人的作品),但是我們平心靜氣地估計一下,所謂‘還原’的工作究竟完成了幾分之幾呢?”針對趙岡的“面粉”與“空氣”的比喻,餘英時寫道: 趙岡兄用了“面粉”和“空氣”兩個比喻,這頗使我不安。

    把藝術創造的構想輕蔑地斥之為空氣,至少是不十分恰當的。

    從我的“兩個世界論”的觀點說,我并沒有否認面包裡面包含着面粉。

    我隻是要強調,面包和面粉之間決不能劃等号;而更重要地,我們要研究曹雪芹所制造的,究竟是哪一種面包,或者竟不是面包而是饅頭或其他食品?就面包中含有面粉這一點言,我并不覺得我必須和趙岡兄或其他紅學考證家處在敵對的地位。

    但趙岡兄似乎堅持一點,即任何人如果不接受《紅樓夢》是“寫曹家真實事迹”的前提,就同時必須全面否認《紅樓夢》中“含有曹家真實事迹”的論斷。

    抱歉得很,這個彎子我的腦筋無論如何也轉不過來。

     對趙岡提出的抄家的情節和大觀園理想世界的幻滅的關系問題,以及情榜的排名次問題,餘英時都一一做了回答,并有比前文更深入的闡發。

    因此這是一次有較高學術水平的讨論,不像有的紅學論争那樣,學者的意氣高于所探讨的問題。

    趙岡在文章中一開始就聲明,他是站在為朋友效忠的反對者的立場,來檢讨對方的觀點和理論;餘英時亦表示感謝趙岡一再誠懇指教的好意,觀點雖各不相讓,卻不失學者風度,使論争起到了互補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