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十二 頌、賦、雜著

關燈
其時至氣作,不自知其所以然而不能自止者邪?何其聒然而不止也!吾於是乎有感。

     二 星殞於地,腥礦頑醜,化為惡石。

    其昭然在上而萬物仰之者,精氣之聚爾。

    及其斃也,瓦礫之不若也。

    人之死,骨肉臭腐,螻蟻之食爾。

    其貴乎萬物者,亦精氣也。

    其精氣不奪於物,則蘊而為思慮,發而為事業,著而為文章,昭乎百世之上而仰乎百世之下,非如星之精氣,隨其斃而滅也,可不貴哉!而生也利欲以昏耗之,死也臭腐而棄之。

    而惑者方曰:「足乎利欲,所以厚吾身。

    」吾於是乎有感。

     三 天西行,日月五星皆東行。

    日一歲而一周。

    月疾於日,一月而一周。

    天又疾於月,一日而一周。

    星有遲有速,有逆有順。

    是四者,各自行而若不相為謀,其動而不勞,運而不已,自古以來,未嘗一刻息也。

    是何為哉?夫四者,所以相須而成晝夜四時寒暑者也。

    一刻而息,則四時不得其平,萬物不得其生,蓋其所任者重矣。

    人之有君子也,其任亦重矣。

    萬世之所治,萬物之所利,故曰「自強不息」,又曰「死而後已」者,其知所任矣。

    然則君子之學也,其可一日而息乎!吾於是乎有感。

     論尹師魯墓誌 《志》言天下之人識與不識,皆知師魯文學、議論、才能。

    則文學之長,議論之高,材能之美,不言可知。

    又恐太略,故條析其事。

    再述於後。

     述其文,則曰簡而有法。

    此一句,在孔子六經惟《春秋》可當之,其他經非孔子自作文章,故雖有法而不簡也。

    修於師魯之文不薄矣,而世之無識者,不考文之輕重,但責言之多少,雲師魯文章不合隻著一句道了。

     既述其文,則又述其學曰通知古今。

    此語若必求其可當者,惟孔、孟也。

    既述其學,則又述其論議雲:是是非非,務盡其道理,不苟止而妄隨。

    亦非孟子不可當此語。

     既述其論議,則又述其材能,備言師魯歷貶,自兵興便在陝西,尤深知西事。

    未及施為而元昊臣,師魯得罪。

    使天下之人盡知師魯材能。

     此三者,皆君子之極美,然在師魯猶為末事。

    其大節乃篤於仁義,窮達禍福,不愧古人。

    其事不可遍舉,故舉其要者一兩事以取信。

    如上書論範公而自請同貶。

    臨死而語不及私,則平生忠義可知也,其臨窮達禍福不愧古人又可知也。

     既已具言其文、其學、其論議、其材能、其忠義,遂又言其為仇人挾情論告以貶死,又言其死後妻子困窮之狀。

    欲使後世知有如此人,以如此事廢死。

    至於妻子如此困窮,所以深痛死者,而切責當世君子緻斯人之及此也。

     《春秋》之義,痛之益至則其辭益深,「子般卒」是也。

    詩人之意,責之愈切則其言愈緩,「君子偕老」是也。

    不必號天叫屈,然後為師魯稱冤也。

    故於其銘文,但雲「藏之深,固之密,石可朽,銘不滅」,意謂舉世無可告語,但深藏牢埋此銘,使其不朽,則後世必有知師魯者。

    其語愈緩,其意愈切,詩人之義也。

    而世之無識者,乃雲銘文不合不講德,不辯師魯以非罪。

    蓋為前言其窮達禍福無愧古人,則必不犯法,況是仇人所告,故不必區區曲辯也。

    今止直言所坐,自然知非罪矣,添之無害,故勉徇議者添之。

     若作古文自師魯始,則前有穆修、鄭條輩,及有大宋先達甚多,不敢斷自師魯始也。

    偶儷之文苟合於理,未必為非,故不是此而非彼也。

    若謂近年古文自師魯始,則範公祭文已言之矣,可以互見,不必重出也。

    皇甫湜《韓文公墓志》、李翺《行狀》不必同,亦互見之也。

     《志》雲師魯喜論兵。

    論兵,儒者末事,言喜無害。

    喜非嬉戲之喜,喜者,好也,君子固有所好矣。

    孔子言回也好學,豈是薄顏回乎?後生小子,未經師友,苟恣所見,豈足聽哉! 修見韓退之與孟郊聯句,便似孟郊詩;與樊宗師作誌,便似樊文。

    慕其如此,故師魯之志用意特深而語簡,蓋為師魯文簡而意深。

    又思平生作文,惟師魯一見,展卷疾讀,五行俱下,便曉人深處。

    因謂死者有知,必受此文,所以慰吾亡友爾,豈恤小子輩哉! 記舊本韓文後 予少家漢東,漢東僻陋無學者,吾家又貧無藏書。

    州南有大姓李氏者,其子堯輔頗好學。

    予為兒童時,多遊其家,見有弊筐貯故書在壁間,發而視之,得唐《昌黎先生文集》六卷,脫落顛倒無次序,因乞李氏以歸。

    讀之,見其言深厚而雄博,然予猶少,未能悉究其義,徒見其浩然無涯,若可愛。

     是時天下學者楊、劉之作,號為時文,能者取科第,擅名聲,以誇榮當世,未嘗有道韓文者。

    予亦方舉進士,以禮部詩賦為事。

    年十有七試於州,為有司所黜。

    因取所藏韓氏之文復閱之,則喟然歎曰:學者當至於是而止爾!因怪時人之不道,而顧己亦未暇學,徒時時獨念於予心,以謂方從進士幹祿以養親,苟得祿矣,當盡力於斯文,以償其素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