逮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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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小野木先生。

    若是知道了,那個人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他是個可怕的人。

    ” 腳下的路又伸進了樹林。

    彼此身影不辨,隻管緩步沿坡路走下去。

     “我不在乎。

    責任由我來承擔。

    可是,這樣一來……” “不,那不行,要公開您的名字,這絕對使不得。

    我遭到什麼命運都無所謂,可您不行呀。

    您的前程還在後頭呢!”賴子接着又說,“即使結城不同意離婚,我也準備按自己的意志去做。

    ” 小野木明白她的意思,盡管賴子顧慮到他的情緒沒有講出來。

    但作為一個妻子,對于自己的背信行為,她也是很痛苦的。

     “還記得前些天我們在橫濱一塊吃過飯吧,其實,當時我本意是要把那一次作為和您共同度過的最後一個夜晚的。

    ” “最後?” “嗯。

    我本想對您也保密,先到某個地方去落腳,然後再從那裡給您寫信的。

    然而,結城那天晚上仍舊沒有回家,到第二天早晨就出現了這種事态。

    ” 小野木突然問道:“結城先生其實是很愛您的吧?” 賴子沒有做聲。

     “我倒是有這種感覺哪!我以前就考慮過這個問題,聽到您剛才的話,覺得好象更堅定了我的這個想法。

    結城先生從S溫泉回去以後,再沒有到過您的身邊,這就很清楚了。

    我感到自己似乎清楚地掌握了結城先生的心理。

    ” 賴子仍然沒有回答。

    小野木停下腳步,兩手搖着賴子的肩膀,說:“我認為自己的看法沒有錯。

    對嗎?實際上結城先生是愛您的。

    結城先生本人,大概由于自己的所作所為,在您面前才産生了自卑感的。

    ” 林木茂密,影重蔭濃。

    賴子的表情無法看清,不過,她那被小野木雙手按着的肩膀确實在顫動。

     “結城先生的心并沒有離開您。

    是結城先生故意在疏遠您吧。

    他那見不得人的職業,使他産生了這種心理。

    而且,結城還有三教九流的女人,但哪個都不是結城先生真心喜歡的。

    我認為,結城先生實際上還是真心愛您的。

    ” “請您别再說了!”賴子以就要哭出來的聲音說,“我也是剛剛才知道這一點哪,而且就是最近才知道的。

    不過,這已經太晚啦。

    我心目中隻有小野木先生了。

    很早以前我就對小野木先生講過的,請隻考慮到我,請您不要看我的背後和周圍的一切。

    現在反過來了。

    是我心裡隻有小野木先生了。

    ” 他倆好容易來到了一個角落發亮的地方,但接着便又走進了樹林。

     “我的行為會遭到社會輿論的譴責。

    實際上,我也覺得對不起結城。

    不過,現在縱然再講上一萬遍,也無濟于事了。

    我決定不再走回頭路。

    自己堅守這樣一個信念,賴子已經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 昏暗的樹林裡,開始透進明晃晃的亮光,那是深大寺院内照明的燈光。

     小野木和賴子後面,有一個男人輕手輕腳、不緊不慢地沿着坡路走了下去。

     三 出租汽車駛進燈光令人眼花缭亂的街道。

     賴子始終把臉沖着車窗外面。

    手聽憑小野木握着。

     “馬上就到了吧。

    ” 小野木知道,賴子的家已經臨近。

    這條路他還記得,在濃霧籠罩的大清早,曾和檢察廳的同事們一起走過。

     在此之前,與賴子告别的慣常地點離這兒還有好長一段路。

    現在知道了賴子的家,這才第一次來到這麼近的地方。

    而賴子方面也悉聽小野木的尊便。

     小野木記憶中的一個岔路口到了。

    賴子手上用着力,使勁握緊了小野木的手指。

     “讓我在這兒下吧。

    ” 小野木沒有言語。

    岔路口急速地迫近過來,拐角處有一座記憶中見到過的高大建築物。

     “您給我打電話嗎?”賴子低聲耳語道。

     “打。

    您一直在家嗎?”小野木說。

     “我哪兒也不去。

    ” “兩三天内,一定打。

    ” “我等着。

    ” 賴子又最後用力握了一下。

    小野木用力做了回答。

     出租汽車停下。

    小野木自己先下去,然後把賴子接下車。

     賴子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

     “再見!” 小野木留下賴子,自己鑽進車裡。

     汽車開動的時候,賴子站在路上,低頭表示緻意。

    小野木把身子扭向後窗,揮手告别。

     賴子目送着小野木,遠處一盞戶外的燈光照在她的身上。

    那身影仿佛好不容易才在夜風裡站穩腳跟。

    小野木朝後面揮着手。

     暗淡的燈光映出賴子的輪廓。

    盡管越來越遠,怛她還一直在揮着手。

     小野木成了孤身一人。

    他身旁的座位空着。

    幾秒鐘前還坐在那裡的賴子不見了,仿佛消逝得無影無蹤了。

     他旁邊聽不到一點聲息,即使伸手去觸摸,也是空空如也,唯有寂寞在那裡徘徊。

    這種空虛感實在令人難以忍受。

     “停下。

    ”小野木命道。

     “這裡可以嗎?”司機減低車速,回頭間了一句。

    這是條沿一堵昏暗圍牆走向的道路,根本沒有商店和其他設施,隻有成群的車輛從旁邊飛也似地往來穿行。

     小野木付了款。

    一下到地面,他和賴子乘坐過的出租汽車便拖着尾燈跑遠了。

     繼續乘坐那輛汽車,小野木再也無法忍受。

    身旁不見賴子,那充滿空虛的座位使他感到壓抑;似乎自己就要滑進黑的洞穴裡一般。

    他想換乘一輛車,以便把這種情緒擺脫開。

     小野木站在昏暗的街道上。

    路上沒有一個行人,隻有車輛往來頻繁。

    小野木這才對自己留在街上感到一陣輕松。

     他稍走了幾步。

    可能是燈少的緣故吧,天空顯得很清澈。

    懸在空中的月亮又換了一個位置。

    與在深大寺樹林裡所見到的月亮相比,它顯得令人意外地平常。

     ―輛空車減慢速度滑靠到正在步行的小野木身邊。

    小野木坐進司機打開的車門裡。

     “您到哪兒?”車子跑起來後,司機問道。

     “就這樣跑一會兒吧!” 小野木此刻不想回去。

    在這種情況下他随便去什麼地方都成,全然沒有确定的目标。

     小野木想象着返回結城家中的賴子。

    一切簡直就象在夢境裡一樣。

    隻是由于換乘了車子,他才得以擺脫無法忍受的寂寞。

    他那仿佛失去平衡似的可怕的墜落感已經淡漠了。

     奇怪的是,一想到這輛車子賴子壓根兒就沒在自己身邊坐過,對席位的空虛感立刻就變成了心靈上的寂寞。

     街上的燈光毫無意義地流逝着。

    車子隻管在街道上奔駛着。

     出祖汽車來到一處寬闊的十字路口。

     “往哪邊開。

    ”司機問。

     “就這樣好了。

    一直朝前開,到下車的地方我會說話的。

    ” 司機很不高興,默默地等待着通行的信号。

     小野木的自我意識一點一點地蘇醒過來了。

    這時,“工作”這個概念才在他腦海裡複蘇。

     然而,對“工作”的思索,并沒有使小野木産生勇氣,有的隻是苦惱。

    到剛才為止,由于賴子的存在,小野木頭腦裡一直在萦懷着她。

    待到小野木一個人的時候,這種心情就被鎖入深處了。

    男人往往在隻身獨處的時候考慮“工作”,而小野木的“工作”,此刻卻在譴責着他。

    那聲音仿佛在說:“你難道不是個檢察官嗎?與被告的妻子陷入情網之中,檢察官的職務還能得到正當的履行嗎?” “是正當的!”小野木想叫出聲來。

    他與賴子的戀愛,是在知道結城這個人物存在的很久以前。

    當時,在他面前的賴子隻是一個女人。

    小野木心目中隻有賴子這個孤獨的女人。

    此外他便一無所知,也不想去知道了。

     結城這個人是後來才出現的。

    自己跟賴子的戀愛與結城毫無關系,結城所犯的罪行以及他應得的懲罰,也與賴子沒有一絲一毫的牽連…… 小野木很想這樣喊叫出來。

    即使面對結誠,他也毫不避諱。

    在處理結城的罪惡和量刑的自我意識中,并不存在賴子。

    那隻是檢察官與被告的關系,中間并不存在賴子。

    小野木心裡是這樣一種看法。

     然而,這主張确實空泛無力;這聲音更是無法捉摸,好象即刻便會消失在太空之中。

     眼下的問題是,如果社會上知道了自己與賴子的關系,他們會心平氣和地予以承認嗎?譴責必然接踵而來。

     “檢察官審理被告,必須不受任何牽制,不憎惡任何人,不抱任何偏見。

    ” 這聲音動動搖着小野木。

    他不相信自己的主張能頂住這強烈的沖擊。

     汽車在奔馳。

    實在是毫無意義的奔馳。

     林律師一到辦事處,就有兩名辦事員從椅子上起立問候。

     “你們早!” 律師坐到自己辦公桌前。

    早晨明亮的陽光正從窗子射進來。

    律師從帶來的手提皮包裡取出文件,這時一個女辦事員來到旁邊。

     “立花先生在等您。

    ” “噢,太好了。

    ” 律師眼裡閃着光,說了句“立刻請進來”。

     “您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