逮捕

關燈
架停在那裡的水車。

    汽車前進時前燈的燈光把路面和枯萎的野草掃射得雪白。

    一個農村小孩,躲開汽車站在路邊。

     出租汽車轉了好幾個彎。

    每轉一個彎,森林都更加茂密蔭濃。

    星光晶亮地眨着眼睛。

     透過樹木的縫隙,有一束很亮的光線射了過來。

    汽車開到跟前才知道,那是寺院外面照明的燈光。

     “先生,到了。

    ” 司機把車停下。

    寺院外這盞唯一的照明燈光照射出山門的古舊屋頂和石頭台階。

    這裡全無人影,四方形的寺院裡面,昏黑一團,仿佛要把人吞進去一樣。

     “請在這裡等一下吧!”下車以後,小野木對司機說。

     “大約多久?”司機反問道。

     “四十分鐘左右。

    這段時間也給你付款。

    ” “好吧。

    ” 司機迎着燈光看了看手表。

     茶館的燈光熄掉了。

    已經關閉的前門縫裡,透出屋裡面的一線亮光。

     “我就在這兒等您。

    ”司機鑽進自己的車子,看樣子準備睡上一覺。

     小野木走上石階。

    賴子緊随身後。

    她仍舊默不作聲。

     穿過山門,進入寺内,裡面也同樣不見一個人影。

    寺内也隻點了一盞照明的燈,凄涼地照着那些空蕩蕩的長椅子。

     寺院裡面很暗。

    照明燈光顯得通亮耀眼。

    附近的樹木被明亮的光線映出光秃秃的枝梢。

     正殿和旁邊供奉七福神之一的妙音天神的弁天堂,都因遠離燈光,顯得暗淡模糊。

     小野木和賴子都還一聲未吭。

    滿腔的心事無法立即化作言詞。

     兩人朝着有水響的方向走去。

    忽然鐘聲傳進了耳膜。

    惟其意外,最初才以為那是在寺内的某個處所,伹音色不同凡響。

    它清徹悅耳,久久地回蕩在耳邊。

     附近似乎有座教堂。

    由于森林的阻隔,從這邊是無法辨清的。

    鐘聲仿佛是從黑暗的樹林之中穿過來的。

     “往哪兒去?”小野木問。

     兩人并沒有走在一起。

    寺院内長着茂密的樹木,小野木朝另一邊望去。

    昏暗之中,如水的月光從天上淡淡地灑下來。

    月亮已經爬到意想不到的方位了。

     “到這邊。

    ”賴子說。

     那是曾經來過一次的地方,在那片森林裡她第一次接受了小野木的親吻。

    小野木明白她邀自己到那裡去的心情。

     森林下邊很暗。

    離開深大寺寺院以後,路面很潮濕,因為湧出的地下水不斷地浸潤着路面。

     到處是淙淙流水。

    兩人從一家挂着葦簾子的停業小茶店前走了過去。

    在這個地方,腳跟底下便響着地下水湧出的涓涓細語。

    林内很暗,小徑上月影斑駁。

     賴子稍領先于小野木,映在她背上的樹影不斷地變換着,正值彎月當空,在沒有燈光的地方,它顯得格外地明亮。

    積在地面上越冬的落葉也都閃着光澤。

     疾駛在遠處公路上的汽車的燈光,在樹木間一閃一滅地移動着,好象正在向這裡靠近。

    賴子望着那燈光說,“在這種寂靜的地方,也還跑汽車呢。

    ” 小野木也在注視燈光行進的方向。

    那燈光在附近民房的黑影中消失了。

     “請原諒我吧。

    ”賴子說。

    這聲音很小,是頭一次向小野木開腔。

    “好象是我把您蒙騙了呢。

    ” 小野木挨近賴子身邊,說:“沒有的事。

    我并不認為被您蒙騙了。

    ” “從結果來看,就是這麼一回事呀。

    ”賴子堅持說,“我既沒有對您講過丈去的情況,也沒有提起過家庭的問題。

    出現這種結果,完全是對我的懲罰呀。

    ” “賴子!”小野木聲音很激動,“我完全明白您的心情。

    您以前說過:請隻相信我一個人,其他的事都不要問;請隻相信我自己這麼個女人。

    這些話,我現在也全明白了。

    記得當初聽您說完這些話的時候,我回答的就是:明白了。

    ” 小野木尋索着賴子的手指。

    她的手比在車裡握住的時候變得更涼了。

     “現在我的态度也沒有變,隻相信您本人。

    唯獨這次認識您丈夫的方式是不幸的。

    不,我更擔心的是,由于發生了這件事,會不會使您更加陷入不幸。

    ” 賴子沒有回答。

    默默地掰開小野木的手指,從他身邊走開。

     她的腳踩在樹葉上,飒飒作響。

    蒼白的月光和樹枝的黑影交織在一起,使她的身影逐漸模糊起來,仿佛是一縷白煙在緩緩飄移。

     賴子停下腳步,就地蹲下。

    隻有她那一團白影朦胧可見。

     遠處發出電車穿過鐵橋的轟隆聲。

    賴子保持那種姿勢,一動不動,好似在谛聽電車的聲響。

     小野木走到跟前才看清,她正在流淚。

     小野木把手放到賴子的肩上。

    好象被枝頭滴落下來的露水淋濕一般,她的肩頭冰冰涼。

    她的頭發和耳朵也都沒有一絲熱氣。

     小野木拉起她的手。

    她順從地站起身,當即伏到小野木的胸口。

    一直忍住的啜泣聲終于從唇間洩了出來。

     小野木抱住她的後背,緊緊地把她摟在懷裡。

    他用手讓賴子的臉仰起來。

    淡淡的月光使她的臉顯得磁器般地雪白。

    她的嘴唇還在抽動。

     小野木用力吻住她那抽動的嘴唇。

    就這樣持續了好長一段時間。

    四周是死一般的沉寂。

     遠處似乎傳來過一次踏動落葉的聲響。

    不過,這也許是由于神經過敏的緣故。

    接下來便隻有地下水湧起的涓涓細語了。

     小野木把臉挪開,可賴子急促的呼吸還滞留在他的鼻子底下。

     “賴子,”小野木說,“我不知道現在該考慮些什麼。

    究竟怎樣做才好,自己也沒有理出個頭緒。

    但是,唯有一點可以吿訴您。

    我不會放開您不管,無論出現什麼情況也不放開。

    您方才好象要離開我。

    如果放開您,您就可能陷入絕望的境地。

    ” 小野木講話時噴出的熱氣,直接撲到就在眼皮底下的賴子的嘴唇上。

    賴子閉上兩眼,雙唇微啟,一彎美麗的睫毛。

    月光映着她半含半露的皓齒。

     賴子仍在喘息不歇。

    鼻翅一張一翕的,呼吸急促。

     “太高興了。

    ”她哽咽地說,“您說的是真心話?” “是真心話。

    ” “您不離開我……”她喘籲籲地說,“别放開,不要放開我!……您若丢開我,我就沒有指望了呀!” “我不離開您。

    無論發生什麼情況,不管遭到誰的譴責,我都不離開您,一輩子跟您在一起。

    ” “請饒恕我吧,我是個壞女人呀!” “不對,并不是您壞。

    您不該這樣想。

    正象您以前說過的,您現在已經脫離了自己原來的環境。

    您隻消一心一意盯住我這個人就是了。

    ” 賴子再次主動仰起她那漂亮的下颚。

    雪白的脖頸映着月光。

     她冰冷的嘴唇使小野木全身都燃燒起來了。

     兩人接着又繼續朝前走去。

     穿出森林,眼前立即展現出廣闊的天空。

     這裡是一處很緩的斜坡,象是後來開辟的一塊地方;再往前,便能看到白茫茫荒野的一部分。

     對這段斜坡路,記憶裡還留有印象。

    盡管昏暗之中無法辨清,斜坡面上應該有垂簾一樣露出的樹根。

    腦海裡重新浮現出上次的情景,登上這條人工開鑿的坡道,通過一條長長的公路,他們曾走到三鷹天文台那邊。

     賴子緊挨着小野木臂肘。

    斷崖的陰影遮得彼此看不清面孔。

    走上草原以後,兩人的身影才清晰地映在月光下。

    遠遠望去,白霧彌漫,天空中的星光時隐時現。

     “我十分清楚您内心的痛苦。

    ”小野木邊走邊說,“所以,我要告訴您,已經對結城先生發出了逮捕令。

    我想,起訴恐怕隻是個時間問題了。

    ” 賴子邁動的雙腿這時突然停了一下。

     “更多的情況,我不便再講,您大約也不忍再聽下去。

    不過,這麼一來,我甚至恨起自己是檢察官了。

    ” 小野木在田野裡橫穿過去,走上另一條下坡路。

     “我實在不忍看到檢察廳裡的結城先生。

    說來也許是幸運吧,結城先生是由我的朋友負責的。

    因此,我現在總算還感到某種寬慰。

    ” “請您不要講了。

    ”賴子悲切地打斷小野木的話,“我現在也是滿腹心事。

    以前就曾多次想與結城離婚,我每次一都是對結城這樣說的,可結城每次都沒有理睬。

    ” 她接下來又悄聲說道:“不久前,結城似乎覺察到了我的情況呢。

    ” “這件事,以前就聽您說過了。

    ”小野木以痛苦的聲調說。

     “我覺得,結城去S溫泉是有用意的。

    他回來的那天晚上,叫我替他整理旅行皮箱,裡面出現了S溫泉的特産。

    不過,結城卻什麼也沒說。

    從那時起,我就下了悄悄離開結城的決心。

    ” 小野木默不作聲地聽着。

     “結城完全了解我的心情。

    所以,打那次以後,他故意不再回家來。

    他如果回來,我打算立即就離婚。

    就在這期間,突然發生了這起案件。

    結城見到檢察廳的先生并不是在我的家呀。

    ” “這我知道。

    ” “隻有一件事還勉強使我安心,這就是結城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