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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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末原來寫有&ldquo倫敦&rdquo字樣,後來又小心翼翼但并不完全見效地塗掉了,似乎是不想讓人看見那個字眼。

    我說這落款讓我大吃了一驚,因為我清清楚楚地記得上次與他交談時,我曾特意問他是否在倫敦見過門托尼侯爵夫人(她結婚之前的好些年一直都住在那座城市),如果我沒聽錯,他當時給我的回答是說他從來沒有去過大不列颠的那座都市。

    我在此不妨說明,我曾不止一次地聽說(我當然不相信那些道聽途說的傳聞),我所講述的這個人不僅出生在英國,而且是在英國受的教育,是個地道的英國人。

     &ldquo這兒還有一幅畫,&rdquo他并沒意識到我在注意那部悲劇,&ldquo這兒還有一幅你從未見到過的畫。

    &rdquo他說着掀開一道帷簾,露出一幅侯爵夫人阿芙羅狄蒂的全身肖像。

     人類的藝術不可能更惟妙惟肖地畫出她那種超凡絕倫的美。

    昨晚站在公爵府外大理石台階上的那個風緻韻絕的身影,突然間又站在了我的眼前。

    但眼前的這位美人臉上煥發着粲然的微笑,那微笑中還交織着一種飄拂不定、令人費解、且與她絕世獨立的美貌不可分的憂郁。

    她右臂彎在胸前,左手則向下指着一個精緻的古瓶。

    隻能看見一隻嬌小優雅的赤足接觸地面&mdash&mdash在她身後那團似乎将她的可愛環繞把她的美麗祀奉的燦爛輝煌的色調中,隐隐約約地飄浮着一對幾乎辨認不出的想象中的翅膀。

    當我從畫上收回目光看我朋友之時,我嘴裡不知不覺地冒出了查普曼的悲劇《比西·德昂布瓦》中那兩行剛健的詩: 他站起身 像一尊羅馬雕像!他将屹立 直到死神把他變成大理石! &ldquo來吧!&rdquo他最後說,然後轉身走向一張華美貴重的銀桌,桌上有幾隻色彩斑斓的酒杯,還有兩個與畫中式樣完全相同的巨大的伊特拉斯坎古瓶,瓶中盛滿了酒,我猜想是德國約翰尼斯堡釀的白葡萄酒。

    &ldquo來吧!&rdquo他突然說,&ldquo讓我們來喝一杯!時間是早了點兒,但讓我們喝吧。

    時間的确是早了一點兒。

    &rdquo他說話時似乎仍沉湎于冥想中。

    這時一個美貌的童仆用一柄金錘敲鈴報響了日出後的第一個時辰。

    &ldquo時間的确是早了一點兒,但這又何妨?讓我們喝吧!讓我們為就要使這些華燈香爐黯然失色的神氣活現的太陽斟上一份祭品!&rdquo他讓我同他一道幹過一杯之後,他自己又一口氣接連喝了好幾杯。

     &ldquo做夢,&rdquo他又恢複了閑聊的口吻,并把一個華麗的古瓶舉向一隻香爐發出的彩光,&ldquo做夢就是我的全部生活。

    所以我為自己,正如你現在所看見的,為我自己裝飾了一個做夢的房間。

    在威尼斯的中心我還能做得更好麼?你看看你周圍,不錯,這東西合璧的裝飾有點不倫不類,愛奧尼亞的簡樸被這些老古董破壞,埃及的斯芬克斯趴在智利的金絲地毯上。

    然而,這效果隻對膽小鬼不合适。

    地點的妥當,尤其是時間的妥當才是妖魔鬼怪,它們吓得人不敢進行莊嚴的沉思。

    我曾經是個循規蹈矩的人,但那種愚蠢的升華已使我的靈魂生厭。

    現在這一切更令我稱心如意,就像這些阿拉伯風格的香爐,我的靈魂在香火中扭曲,這種谵妄的感覺很适合我去尋找那真實夢境之中的更荒涼的夢境,而我現在很快就要去荒涼的地方。

    &rdquo說到這兒他猝然住聲,把頭垂到他的胸前,仿佛是傾聽一個我無法聽見的聲音。

    最後他直起身子,仰望蒼天,大聲呼喊出奇切斯特主教的兩行詩: 在那兒等我!我不會失約, 我會在那空谷幽地與你相會。

     接着他自稱不勝酒力,攤開身子躺在那張褥榻之上。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在樓梯上響起,随之而來的是一陣猛烈的敲門聲。

    我匆匆跨到門邊,迎着第二陣敲擊開了門,門托尼侯爵府上的侍從一頭沖進房間,結結巴巴,語無倫次,上氣不接下氣地說:&ldquo我家夫人!我家夫人!服毒了!服毒!哦,美麗的&hellip&hellip哦,美麗的阿芙羅狄蒂!&rdquo 我不知所措地沖到那張褥榻前,拼命想搖醒我的朋友,讓他知道這一驚人的消息。

    但他的四肢已僵硬,他的嘴唇已發白,他剛才還炯炯有神的眼睛現在已黯然無光。

    我蹒跚着回到那張桌子跟前,我的手落在一個已被打破并已發黑的酒杯上。

    蓦然之間,這個可怕故事的全部來龍去脈在我腦子裡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