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四章 詹姆士親自下鄉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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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不了解福爾賽交易所的人,也許不會料到伊琳下去看房子會引起那麼大的騷動。

     自從斯悅辛在悌摩西家叙述他那次郊遊壯舉的整個經過之後,他這番話也同樣被源源本本拿來告訴了瓊;告訴她完全不是出于好奇,也許有那麼一絲惡作劇,但是真心還是為好。

     “而且這樣講多麼難聽啊,親愛的!”裘麗姑太結尾說;“說她不想回家。

    她是什麼意思?” 這段經過在瓊聽來很是突兀。

    她紅着臉痛苦地聽着,忽然,匆匆握一下手,就離開了。

     “簡直沒有禮貌!”瓊走後,史木爾太太跟海絲特姑太說。

     從她聽到這消息的神情舉止上來推測,大家就得到一個正确的結論。

    她聽了很煩惱。

    因此這裡一定有什麼不妙。

    怪吧!她跟伊琳從前還是頂頂要好呢! 這事跟過去不久人家在背後的議論以及耳朵裡刮到的一些話也極其符合。

    想起尤菲米雅在戲院裡見到那一幕——還有波辛尼先生總是在索米斯家裡,不都是嗎?唉,真是的!是啊,當然他會去的——談房子啊!話當然講得絕不露骨。

    在福爾賽交易所裡,一件事情盡管令人着惱,隻要不是最了不起,最最重要,都不需要講得那樣露骨。

    這座機器太精密了;一點暗示,口氣裡微微表示一下惋惜或者懷疑,就足夠使這個家族的靈魂——那樣富于同情的靈魂——震動起來。

    誰也不打算這些震動會傷害到哪一個——遠不是如此;這些震動的用意整個都是為好,是覺得族中每一個人都和這個家族的靈魂休戚相關啊。

     而在這些背後的議論裡面,歸根結蒂也還是一片好心;時常就因為有這些議論而促成慰問性的拜訪,從而使那些身受痛苦的人真正得到恩惠,使那些安然無恙的人也會感覺到至少還有人在為一些和自己無關的事情難受,這也是開心的事。

    事實上,這無非是借此互通聲氣,跟新聞界精神完全一樣,象詹姆士跟史木爾太太通聲氣,史木爾太太跟尼古拉的兩個女兒通聲氣,尼古拉兩個女兒跟哪一個通聲氣,等等,都是這個道理。

    他們所爬上的而且目前所屬的這個階級要求一定程度的坦率,和更大程度的緘默。

    有這兩者的結合才保證了他們的階級地位。

     福爾賽家許多年輕人自然會公開聲稱不願意有人探聽他們的私事;可是這種族中的流言就好比一股目不能見的強有力的電流,所以事事清楚在他們實在是不得已的。

    因此大家都覺得毫無辦法可想。

     他們裡面有一個(小羅傑)曾經為了解放下一代,把悌摩西罵做“老狐狸”,這實在是個英勇的嘗試。

    可是報應就落到他的身上;這些話轉彎抹角傳到裘麗姑太的耳朵裡,裘麗姑太又以震駭的口吻告訴羅傑太太,這樣,這句話又回到小羅傑這裡來了。

     說到底,感到難受的也不過是那些自己做錯事的人;比如喬治,那要怪他打彈子把錢花光了;或者如小羅傑本人,那時候他險些兒跟一個,根據背後的議論,他已經發生了自然關系的女子結婚;再如伊琳,那是因為大家覺得,而不是說過,她的處境危險啊。

     所有這一切背後的議論不但可喜,而且也有益。

    它使灣水路悌摩西家裡許多時光都能輕松愉快地消磨掉;要不是這樣的話,這裡住的三個人就會覺得時光枯寂沉悶了;而且悌摩西的家在倫敦城裡也不過是千百個這樣人家裡的一個——這些人家的成員都是些生活無憂、無所偏倚的人,自己已經置身鬥争之外,因此為了找尋生存的理由,就不得不關心到别人的鬥争。

     如果不是因為有這些可喜的族中閑是閑非,這裡就會變得非常寂寞。

    流言和傳聞、報信、猜疑——這些可不是跟家裡的小孩子一樣嗎?姊弟三人雖則自己的一生中沒有生男育女,可是這些流言和傳聞不都跟些呱呱喋喋的嬰孩一樣惹疼、一樣寶貝嗎?他們的軟心腸就是渴望孩子,而談這些閑是閑非也就幾幾乎等于兒女成行、兒孫繞膝了。

    至于悌摩西是否渴望孩子雖則還不能十分确定,但是每一次福爾賽家有一房添丁進口的時候,他都要不開心一陣,這總是無可争辯的。

     所以盡管小羅傑罵“老狐狸”,盡管尤菲米雅雙手舉起來叫:“唉!那三個人!”而且先是不出聲地大笑,末了發為尖叫,這都沒有用。

    沒有用,而且也不大忠厚。

     事情發展到這個階段也許有人覺得奇怪,尤其在一個福爾賽的人眼中看來,不但會覺得奇怪,甚至于還會認為“不成話”——然而根據某些事實看來,倒也并不怎樣奇怪。

     原來有些事情是他們沒有見到的。

     首先,在許多被不痛不癢的婚姻所栽培的安适中,人們往往忘記愛情并不是暖房的花朵,而是經過一夜春雨和片刻陽光生長出來的一棵野草;野草的種籽,被野風載着沿路吹過去;如果碰巧吹進我們花園籬笆裡面,我們就稱做花;如果吹在籬笆外面,我們就稱做野草;但是花也罷,野草也罷,它的香味和顔色卻始終是野的! 還有,福爾賽家人一般都沒有見到——他們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