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章 斯悅辛家的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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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她。

    ” 而伊琳對索米斯卻總是那樣厭惡,未免太不合理了;這樣一想,自己覺得分外難受。

    更可恨的是,她是那樣一個惹疼的小女人,而他,詹姆士,隻要她願意和他接近的話,就會真心真意地喜歡她。

    她近來跟瓊很合得來;這對她沒有好處,肯定對她沒有好處。

    她慢慢變得也有自己的主張了。

    他不懂得她為什麼要這樣做。

    她有個好家庭,想什麼就有什麼,這還不夠嗎?他覺得她交朋友應當由别人替她選擇,這樣下去是危險的。

     的确,對于不幸的人們,瓊一向就給他們撐腰,所以伊琳的心事終于被她套了出來;伊琳說了之後,她就勸她在逼不得已時隻有接受不幸後果的一法,和索米斯分離。

    可是伊琳聽了她這些勸告,始終一言不發,隻是沉吟,好象她覺得這樣硬起心腸鬥下去有點吃不消。

    當時她告訴瓊,說他對她決不會放手。

     “哪個在乎他?”瓊高聲說;“他要怎麼做就怎麼做——你隻要堅持下去就行!”她而且在悌摩西家裡也說了類似的話,太不小心了;這話傳到詹姆士耳朵裡,使他又恨又氣,這也是人情之常。

     倘若伊琳真想得起來——他連想都不敢想——和索米斯分離呢?可是許多模糊的幻境都給喚了起來,他耳朵裡鬧嘈嘈、全是族中人的議論,這樣一個衆目所睹的事件,跟他這樣接近,就發生在他的兒子身上,真是丢臉!所幸她沒有錢——一年隻有五十鎊的一個窮鬼!他想起那個逝世的海隆教授,帶着鄙視;他總算沒有留給她一點遺産。

    他一面飲酒,一面沉吟,兩條長腿在台子下面盤着;當女客離開餐室的時候,他竟沒有起身。

    他得跟索米斯談談——叫他提防着些;現在既然想到可能發生變故,他們就不能再這樣下去。

    他看見瓊留下的酒杯裡酒還是滿滿的,大不以為然。

     “全是這個小鬼在裡面搗蛋,”他盤算着;“伊琳本人決不會想到這樣。

    ”詹姆士真是個富有想象的人。

     斯悅辛的聲音把他從遐想中喚醒。

     “我花了四百鎊買的,”他在說。

    “當然是件十足的藝術品。

    ” “四百鎊!哼!一大筆錢呢!”尼古拉附和着說。

     這裡講的原來是一座精雕細刻的意大利大理石像;石像放在一個高座子上(座子也是大理石的),在屋内散布出一種文化氣氛。

    六個雕刻得極其精緻的女像,全是裸體,指着一個中心的女像,也是裸體;中心的女像也指着自己;這一切都給觀者一個很快樂的印象,覺得它的确極端名貴。

    裘麗姑太幾乎就在對面坐着,這一晚她總是強制自己不去望它,但是強制不了。

     老喬裡恩開口了;就是他引起這場辯論。

     “四百個屁!難道說你真正花了四百鎊買這個嗎?” 斯悅辛夾在硬領角之間的下巴今晚上第二次痛苦地扭動了一下。

    “四——百——鎊,英國錢;一個子兒不少。

    我一點不懊惱。

    這不是普通的英國雕刻——是真正的現代意大利雕刻!” 索米斯的嘴角向上形成微笑,朝波辛尼這邊望望。

    建築師在抽煙,在煙霧裡咧着嘴笑。

    現在,的确,他有點象“海盜”了。

     “工夫可不小,”詹姆士趕快說,他看見石像這麼大,的确有點佩服,“在喬布生拍賣行裡準可以賣上好價錢。

    ” “刻這個石像的那個倒黴外國鬼子,”斯悅辛接下去說,“向我要五百鎊——我給他四百。

    實在值八百鎊。

    看上去快要餓死了,那個家夥!” “哎!”尼古拉突然附和着說,“都是些倒黴的窮酸家夥,那些藝術家;我不懂得他們怎樣過活的。

    象小佛拉幾阿萊第那種人,凡妮和女孩子們常常請到家裡來拉拉提琴的;他一年能夠賺到一百鎊就是不錯又不錯了!” 詹姆士搖搖頭。

    “啊!”他說,“我就弄不懂他們怎樣過活的!” 老喬裡恩這時已經站起來,嘴裡銜着雪茄,湊近去把石像仔細看了一番。

     “我連兩百鎊都不會給!”他終于說。

     索米斯看見自己的父親和尼古拉相互焦灼地瞄了一眼;在斯悅辛的那一邊,波辛尼仍舊隐在煙霧裡。

     “不知道他是怎樣想法!”索米斯想;他滿知道這群石像“過時”到不可救藥的地步,完全是二十年前的,喬布生行裡早已沒有這種藝術品出售了。

     斯悅辛終于回答。

    “你簡直不懂得雕刻。

    你不過有你那些畫罷了!” 老喬裡恩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仍舊抽着雪茄。

    象斯悅辛這樣一個固執的混蛋,頭腦象騾子一樣愚鈍,一座石像跟一頂——草帽他都分别不出來,跟他卷入一番争論,才不值得呢。

     “石膏人兒!”他隻說了這麼一句。

     斯悅辛早就胖得跳不動了,所以隻把拳頭重重地在桌上捶了一下。

     “石膏人兒!我倒想看看你家裡有什麼東西及得上這個的一半!” 他這句話後面,那些原始祖先的粗暴嗓子好象又隆隆地響起來了。

     還是詹姆士出來挽回這種局面。

     “我說,波辛尼先生,你怎麼說?你是個建築師;石像這類東西你應當很在行呢!” 舉座的目光都投到波辛尼身上來;全都帶着古怪而疑慮的神情等待他回答。

     索米斯也第一次開口了。

     “對呀,波辛尼,”他問,“你怎麼說?” 波辛尼淡淡地回答: “是一件特别的作品。

    ” 他的話是向斯悅辛說的,眼睛卻狡狯地向着老喬裡恩微笑;隻有索米斯仍舊不滿足。

     “特别在哪兒呢?” “很天真。

    ” 接着是一片沉默,顯然大家都懂得這裡的意思了;隻有斯悅辛還弄不明白他這話的意思究竟是不是恭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