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藍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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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理解,賈教授是咱們中年知識界的頂梁柱,人才難得,市政府我們責無旁貸,為他提供一切。

    我明天就給醫院打電話,要他們用最好的進口藥。

    ” “那就太感謝了。

    ”她放下電話。

    站起身來,腰和胫椎又酸又痛,她雙手按在脖胫兩邊的穴位,用力揉了揉。

    暮色濃烈到那片牽牛花模糊不清,她在房間裡走來走去,最後她來到書房,開了燈,将丈夫的錄音磁帶放在音箱裡,然後坐下來,嫌不夠亮,又開了台燈,拿起筆記本和筆,她按下鍵鈕。

     賈成蔭清晰的聲音響在屋子裡:那些氣球在飛,當那些小小的氣球飄散開,雨水就輕灑下來。

    他說得非常緩慢,不過聲音沒有帶任何感情: 雨蒙蒙,看不清窗外。

    她突然從床上爬起來,穿拖鞋。

    我一下醒了。

    我不明白,為什麼她的睡衣帶子未系上,拖在地上,她竟一點沒察覺。

    她的身體在睡衣裡如一條魚那麼遊來遊去,她比平日豐滿,皮膚光滑,很性感。

    奇怪,這都是我以前沒發現的。

    雨大起來,閃電的藍光不時劃過窗子,可是聽不到雷聲。

    她在梳妝鏡前坐下來,那頭發亂亂的,我很想過去把她的頭發梳順,但她呆呆地望着鏡子,不作聲,樣子很神秘,也很美,我便不去驚動她。

     敲門聲響起來。

     這麼夜深了,我想是聽錯了,可能就是雷聲。

     她在椅子上拿起梳子,卻放下,手襯着臉頰,心事重重。

    我走過去站在她背後把手放在她肩上,發現她濕漉漉的,衣服冰涼,全挂着水滴,衣服的一角正淌着水,地上已有一小灘水迹。

    可是她的眼睛不看我,而且面若桃花,嘴唇紅紅的。

    鏡子裡看得見房間裡的仙人掌開出黃花。

     她掙脫我的懷抱,仙人掌一陣搖晃。

    敲門聲又響起來,她朝門口走去,回頭看我一眼,嘴角含着笑意。

    她的睡衣快掉下地了,我提醒她,她卻不當一回事。

    我跟了上去,她撲向門,睡衣果然掉在地上,她赤裸着身體打開了門—— 缤玢來不及按下停止鍵鈕,尖叫一聲,暈倒在椅子上。

     3 盛年年大夫開車去衛生局的路上,遇到紅燈時,她從後視鏡裡看了一眼自己,頭發該去做一次護理了,若加了營養液,就會變得光亮。

    天氣一進入四月,就不像黴雨季節,溫度也漸漸熱起來。

    她還是老樣子,一套西服裙。

    為了趕在沈立尚未離開前,她一下班未回家,到地下車場開了車就直奔三号路,過二十分鐘一段高架橋,就躲過塞車流,滑入城中心,幾乎就到了衛生局後院。

    兩月前她才買這輛全自動車,首先看中的是裡面的裝置漂亮,乳白皮椅,音響高級,外觀形狀線條流暢,剛好是白色。

    “白色的藍鳥”,話一出她口,她就要了。

     她泊好車,直接上了七樓,出了電梯,不一會就到了局長的辦公室。

    她輕聲敲門。

     裡面有聲音回答,“進來,門開着。

    ” 她推門進去,秘書不在,沈立局長一人在辦公桌前整理一堆文件。

     她走過去,把桌上的文件往邊上一推。

    “别給我裝腔作勢的。

    ” 沈立把椅子往後一移,問:“年年,什麼事這麼急,非要我在這兒等你不可?其實今晚我真有事,分不開身。

    ”他放緩了聲音,沉了沉氣。

    “不過你要堅持見我,一定有道理。

    ” “我以前沒有這麼麻煩過你,對不?”她話不好聽,但聲調平穩。

     “所以,我等你來,你的事對我來說都是最重要的。

    ” 她在沙發上坐下,神情有點黯然。

    “這種甜言蜜語早就不起作用了,你應該明白。

    ”她看着他,“我來說一件關于你的事。

    ” “我的事?” “就是。

    ” “如果是我個人的事,我不會對你保密,如果是其他的事。

    ”他拿起桌上的茶杯,“要喝水嗎?” “别調開話題。

    ”她說。

     他把茶杯放回桌上。

    “那你說吧。

    ” “那好。

    那個住在我醫院的賈教授,那個書呆子,好象你說過,你們是好朋友?” “從小學起就是。

    在這城市裡恐怕就我們倆小學是同學。

    他癌症不治,我很難過。

    ” “手術已太晚。

    打開已擴散。

    ”盛年年很不高興地說。

    “我問你,為什麼要讓我來開刀?不開刀可能維持時間長些。

    ” “信任你,醫院領導也是這意見。

    ” “死在醫生刀下的病人多的是,我不怕冤鬼纏身。

    但是這個人,有點不同。

    我覺得好象是我有負于他。

    ”她歎了口氣,直截了當地進入題目:“你認識他的妻子?” “當然,常來常往。

    ” “你以前說過除了我,沒真正愛過别的女人,包括你的前妻。

    ” 他臉一下沉下來,聲音也變煩燥了:“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她從包裡抽出幾頁紙,交給沈立。

    她說,“這是你的教授同學說的話,我的記錄很詳細。

    ” 她沉默地看着他,眼光逼着他讓他馬上看。

    他瞪了盛年年一眼,可能覺得好奇,就從頭讀了下去。

    字迹很不規則,不過他認識盛年年的字體,讀下去不難。

    讀到最後一段: 她赤裸着身體打開了門,穿過正下着雨的青石塊路,她敲開了斜面那幢房子的門。

    一個男人好象正在等她,她一見他,就倒在他的懷裡。

    雨水模糊了我的視線,她把他拉了出來,不,是他把她拉了進去。

    不過門未關嚴,我站在屋檐下注視她,雨點飄濕在我臉上。

    所有的房子在雨中搖擺,活起來,仿佛可以如人走路一樣。

    我跨過屋前的一小段夾竹桃,怎麼也走不到這條路的對面,雨太大了。

    在雨水淅漓聲中,一陣沉重的喘氣聲傳到我耳邊,我不顧一切地走到路那邊,一排夾竹桃幸好不好,正好遮擋一下我。

    我看見那道敞開一些的門露出他和她緊緊相擁的身體。

     雨水濕透我的衣服,舉着傘的走夜路人從我身邊經過,雨靴發出奇怪的聲音。

    那人看了一眼我,又掉過頭繼續走路。

    我繞着房子轉,希望找到一個地能夠看清裡面。

    但是看不清腳下的路,隻能試探性前進,窗子裡兩個模糊的身影透過一個閃電的光重疊翻滾的剪影。

    我揉揉眼睛,把雨水抹掉,退回自已家門口。

    門口竟是她的拖鞋。

    她赤腳就走出去了,我心一驚。

    不過站在這兒,遠看斜對面那房子,仿佛更清楚一些。

    怎麼,地上有一件衣服?白色的睡衣褲在雨夜裡格外醒目,雨水沖着衣服,泛着光在一點點移動,我以前看見過這衣服。

    一生氣就踩在上面,對直朝斜對面的房子走過去,朝那半掩上的門走過去。

     他張着嘴要嚷,卻一口咬住了她裸露的右肩,她一下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