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四年二月二十七日緻沈從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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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 世間事有你想不到的那麼古怪,你的信來的時候正遇到我雙手托着頭在自恨自傷的一片苦楚的情緒中熬着。

    在廿四個鐘頭中,我前前後後,理智的,客觀的,把許多糾紛痛苦和掙紮或希望或頹廢的細目通通看過好幾遍,一方面展開事實觀察,一方面分析自己的性格情緒曆史,别人的性格情緒曆史,兩人或兩人以上互相的生活,情緒和曆史,我隻感到一種悲哀,失望,對自己對生活全都失望無興趣。

    我覺到像我這樣的人應該死去;減少自己及别人的痛苦!這或是暫時的一種情緒,一會兒希望會好。

     在這樣的消極悲傷的情景下,接到你的信,理智上,我雖然同情你所告訴我你的苦痛(情緒的緊張),在情感上我卻很羨慕你那麼積極那麼熱烈,那麼豐富的情緒,至少此刻同我的比,我的顯然蕭條頹廢消極無用。

    你的是在情感的尖銳上奔迸! 可是此刻我們有個共同的煩惱,那便是可惜時間和精力,因為情緒的盤旋而耗廢去。

     你希望抓住理性的自己,或許找個聰明的人幫忙你整理一下你的苦惱或是“橫溢的情感”,設法把它安排妥帖一點,你竟找到我來,我懂得的,我也常常被同種的糾紛弄得左不是右不是,生活掀在波瀾裡,盲目的同危險周旋,累得我既為旁人焦灼,又為自己操心,又同情于自己又很不願意寬恕放任自己。

     不過我同你有大不同處:凡是在橫溢奔放的情感中時,我便覺到抓住一種生活的意義,即使這橫溢奔放的情感所發生的行為上糾紛是快樂與苦辣對滲的性質,我也不難過不在乎。

    我認定了生活本身原質是矛盾的,我隻要生活;體驗到極端的愉快,靈質的,透明的,美麗的近于神話理想的快活,以下我情願也随着賠償這天賜的幸福,坑在悲痛,糾紛失望,無望,寂寞中捱過若幹時候,好像等自己的血來在創傷上結痂一樣!一切我都在無聲中忍受,默默的等天來布置我,沒有一句話說!(我且說說來給你做個參考。

    ) 我所謂極端的,浪漫的或實際的都無關系,反正我的主義是要生活,沒有情感的生活簡直是死!生活必須體驗豐富的情感,把自己變成豐富,寬大能優容,能了解,能同情種種“人性”,能懂得自己,不苛責自己,也不苛責旁人,不難自己以所不能,也不難别人所不能,更不怨運命或是上帝,看清了世界本是各種人性混合做成的糾紛,人性又就是那麼一回事,脫不掉生理,心理,環境習慣先天特質的湊合!把道德放大了講,别裁判或裁削自己。

    任性到損害旁人時如果你不忍,你就根本辦不到任性的事。

    (如果你辦得到,那你那種殘忍,便是你自己性格裡的一點特性,也用不着過分的去糾正。

    )想做的事太多,并且互相沖突時,揀最想做——想做到顧不得旁的犧牲——的事做,未做時心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