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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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頭和淋浴噴頭悉數打開,開到最大。

     我隻是怕聽到他打電話的聲音。

     就在我用熱水狠狠地沖淋自己的時候,忽然發生了一件讓我意想不到的事。

     刹那間一片漆黑,竟然停電了。

     遠遠地,我聽到雷聲,好像從很遠的地方快速地滾了過來,就在我們的房頂上方砸開了花。

    我驚得全身一抖,關掉了水,好不容易摸到了毛巾,裹好自己,踉踉跄跄地從浴室裡走出來,穿上拖鞋。

    還在驚魂甫定中,聽到他擂門的聲音。

     “開門!”他大吼一聲。

    我摸索着,打開了浴室的門,腳下卻不注意一滑,差點摔倒。

     他二話不說将我一把扛在他的肩膀上,痛得我蜷縮起來。

    他把我掰直,我拒絕,他再次把我掰直,我一揮手打了他一個耳光。

     他愣住一秒種,更大力地撕扯我。

     我咬在他胳膊上,他不做聲。

    我更用力地咬,咬到我牙龈酸痛,咬到我流了一臉的淚水。

     “不準哭。

    ”他的嗓子是啞的。

     全當是告别和最後撫慰吧,我對自己說,就這樣好了。

    我一直繃緊的神經在臨了的一刻還是瓦解了。

    我就當自己像廢棄的舊輪胎一樣,任誰把我抛到何處,我都不會在意。

     我隻是忽然記起了那雙眼睛,清澈的仿佛六月的河水,卻有帶着莫名的憂傷,在我面前流過,像是在默默地控訴什麼一樣。

     我聽到門外有人窸窸窣窣走動的聲音,服務員用對講機講話的聲音。

    雷聲隔幾秒種就發作一次,如同面對着巨大的排氣管。

    空調停了,熱氣漫上來,我感到汗水和淚水一起模糊了我的視線,呼吸沉重得無法延續,疼痛以排山倒海之勢壓倒了我。

     心裡的痛,身體的痛,一同向我逼近。

    從未經曆過的絕望之感,漸漸淹沒我,讓我掙紮不得,隻能咬緊牙關,戰栗顫抖着。

     整個屋子裡隻有我的顯示屏獨自釋放着幽幽的藍光。

    其餘,皆是觸不到底的黑暗。

    他,我,我們的心。

     小城的賓館,脆弱的輸電線路總在夏天的雷雨夜崩潰。

    後來,不知道過了多久才來電,來電時窗外的暴雨已經失去了最初的陣勢,我的電腦則處于休眠狀态。

     我整理好衣服,從他身邊爬起來,在另一張床上枯坐,坐了好像有一世長的時間,恢複運作的空調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氣。

    從認識他起直到今天,我們沒有一次比這次更沉默過。

     可我并不想哭,一點也不想,好像已經度過了最痛苦的時刻,再多不舍再多猶豫都已經在冷戰期間的每一個深夜裡凝固了,又在剛才那好似沒有盡頭的黑暗和悶熱裡被吞噬一空。

    這一刻,在冷氣充足的房間裡,我緊緊抱住自己,内心竟是一片晴朗平靜。

     “你過來。

    ”他招呼我。

     我沒動。

     “我們分手吧。

    ”我轉頭飛快的對他說,“我決定出國了。

    ” 幾乎是一秒種的時間,他從床上坐起來,走到我身邊,一句話沒說,重重地給了我一個耳光。

     然後,他迅速穿好衣服,拿着他的包,離開了房間。

     而我才剛剛反應過來,不自覺撫上那痛的火辣辣的半臉,原來想象了一萬次的分手,完成的時候這麼輕易。

     我不在乎這一巴掌,實際上,千個萬個我都不怕。

    我呆坐在床上,聽着空調的運作聲,忽然間明白,除了使用暴力之外,他也許壓根就沒想過如何才能真正了解我的一顆心。

    他一次次的撞開我的心門,又一次次摔門而去。

    隻是這一次,我的心門失了鎖,再也鎖不住我愛他的心情,也再無法将他鎖在我的心中。

    如果以往所有的武力都是為了挽留我,那麼這一次,我明白,他是赤裸裸的抛棄。

     感謝命運,我們終于走到了這一步。

    也許這對我們彼此來說,都是解脫。

     最好的解脫。

     而夏花,我也終于完成了對你的諾言,從此以後,你可以好好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