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濱大事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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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突出長門,内外夾攻,毀金牌炮台及館頭、下塘寨。

    金牌遊擊(亦稱管帶)楊金寶率所部伏守山坳,悉力抵禦,開炮殪其海軍提督孤拔,并毀輪一艘。

    敵懸白旗遁(初,我台炮悉外向,敵由内擊,無從還炮,緻受斯創。

    時海防僅長門一所幸完。

    至若南北岸各處,并皆殘破矣)。

     光緒十一年(乙酉) 三月,與法人和議成,以安南屬法(是為天津和約)。

     論曰:閩口之挫,閩人歸咎于何璟平日不修武備,而于何如璋尤為切齒,緻有盜帑、通款之謗。

    于張佩綸則言其意氣自矜,并極诋其敗後之狀。

    夫勝敗何常之有,豈能以一眚遂概其人之生平?惟事前未能謙抑,事偾便授人口實,聲名太盛,責備益嚴,則不能不為豐潤惜矣。

    夫以閩口之形勢天然,非地利之不足守也。

    越南構釁,識者鹹知法必移禍中國。

    廣東籌備嚴密,而福州獨疏。

    迨張會辦來閩,始稍整頓,又泥于不戰之說,縱敵輪入口,炮台竟成虛設,兵船亦未備敵,遂緻鑄成大錯。

    向使當事者能未雨綢缪,雖鐵脅亦難飛渡,何至令敵直搗而入哉?時閩中有「兩張無主張,二何莫奈何」之謠,不為無故矣。

    是戰史稱馬江之役。

     書楊遊擊事(附) 金牌凱右營遊擊楊金寶者,湘人也,生平行誼不着,獨于馬江之役,其忠荩之忱、力戰之功,有不可磨滅者。

    在傳志既轶其事不載,乃遍詢先輩及當日老兵而得其詳焉。

     甲申七月初三,法人既轶我兵輪,連日又疊毀馬尾船廠船塢,破南北岸各台寨。

    初八,敵艦六艘合力奪洋出。

    時長門、金牌兩炮台官弁已望風逃竄略盡,将軍穆圖善且移節連江城。

    先是金寶伏守金牌山麓土窨,觇近岸敵艦,督勇連發擡槍,敵兵死傷甚衆。

    繼縱炮創其帥孤拔斃,且毀其一輪。

    敵還擊,彈中藥庫,山頭煙焰彌天,營房頓成煨燼,勇弁饑餓不堪戰。

    鄉民赍粥慰勞,勸金寶少休。

    金寶抗聲曰:『斯何時耶!我祈捐軀報國家耳』!聞者怆然。

    固請留琅崎山寺。

    越日,穆聞敵懸白旗遁返長門,亟召金寶,忮其功,責以臨戰脫逃,将置于法。

    琅崎紳耆聯名為請命,因得免死,黜官歸。

    餘近閱日人久保天随遊台詩草,有過孤拔墓下作,蓋當時孤拔既殪,槁葬于台灣爾。

     是役也,金寶于我軍慘敗之餘,獨能殺敵緻果,殲厥巨魁,可謂壯哉!乃聳于專制淫威下,功反獲咎,幾喪其元。

    然以視專阃方面之吏巽耎畏葸先去為人望者有間矣。

    使不加征訪實錄之以備采擇,則金寶遭醜正惡直輩構成壅蔽之冤者,又孰從而暴白于天下後世,而天下後世又孰從審而諒者哉(按連江志祗記金牌管帶楊金寶伏兵擊艦及犯疑下獄、琅崎鄉民公白其冤等語,于斃敵渠事反略不載)? 附載 甲申馬江之敗,世皆歸罪于張幼樵學士。

    然諸将用命,力戰死綏,其忠荩實有不可沒者。

    且法人内犯,實仗孤拔一人。

    自孤拔斃于炮,法人已失所恃,遂不複能縱橫海上,功過亦差足相抵。

    較之大東溝、劉公島諸役,其得失必有能辨之者。

    爰檢學士為諸将請恤疏稿錄之。

    今朝廷銳意規複海軍,聽鼓鼙而思将帥,其亦有奮袂而起,以追先民之風烈者乎! 按是役死事最烈者為督帶飛雲兵輪副将銜參将高騰雲管帶福星輪船五品軍功陳英。

    原疏叙高事雲:該參将由粵來援,論事讷讷如不出口。

    前月二十六日,法增一船,諸将來請援,高騰雲獨義形于色,臣心異之。

    夜複來見。

    詢以方略。

    高騰雲曰:『閩防之意,本以牽制使敵不發耳。

    廠非戰地也。

    但炮注子、人枕戈者已一月,晝夜相持,咫尺間恐釀成戰事。

    知帥意急欲先發,必多牽制不可得。

    南洋援必不來;即來,怯将亦無用,徒害事耳』。

    臣诘之曰:『然則奈何』?對曰:『專攻孤拔,得一當以報而已』。

    臣欲令其統率諸将,則辭以資望在李新明後。

    且曰:水師船各自為戰,非若陸軍一将能指揮十餘萬也。

    請不必紛更,堅守以待上命。

    該參将既去,臣複囑各船就商籌策。

    該參将志定神完,誓死報國。

    是日,手發巨炮擊其烏波船,一一命中。

    以一飛雲小艦,當敵人三大艦,中流堅拒不退。

    忽橫來一炮,該參将■〈骨妥〉為之折,複一炮遂飛入水中而沒,舟乃發火。

     其叙陳事雲:該軍功人極瘦弱,文理甚優。

    方敵艦日增,臣深憂之。

    陳英上書,請以各輪合攻孤拔座船,而艇船等發火,牽制下遊,使各輪小商船水勇及捍雷船截其魚雷艦。

    所論均有條理。

    臣采其論,下諸将布置略定。

    無如法暗約英、美先發也。

    陳英見英、美船驟下,急起椗誓衆曰:此吾報國日矣!吾船與炮俱小,非深入不及敵船。

    敵以三船環之。

    舟中人幾損亡不顧;但以炮向孤拔船。

    孤拔船受炮略退。

    敵複增船來,持至一時許,陳英猝中炮于望台,學生王琏随殉,船殆焚毀。

    英、美觀戰者均稱歎不置,為之深惜雲雲。

    後奉旨:高騰雲照總兵陣亡例從優議恤;陳英給都司銜照都司陣亡例從優議恤;王琏照五品官陣亡例議恤。

    是役力戰死者尚有千總許壽山、葉琛、五品軍功林森林三人。

     馬江之役,人多以咎豐潤。

    然豐潤不過會辦耳。

    書生夙不知兵,而受任于倉卒之際,号令不專,兵将不習,政府又力禁其先發,着着皆有取敗之道。

    一督、一撫、一船政大臣,開府有年,何竟一無備禦?既知豐潤調度乖方,何不先事奏參?此何等事而可袖手旁觀乎?斯時閩中大吏,殆惟幸豐潤之敗,而藉手于法軍以取之耳;豈有絲毫為國之意耶?豐潤出京時,閻文介執其手而謂之曰:子為晁錯矣!閩事之必敗,智者莫不知之,即豐潤亦未始不自知之。

    自知之不得不往殉之,其遇彌艱而其心未嘗不可諒也。

    然法帥孤拔實為吾炮所斃,故船局雖毀而不敢進趨省城。

    然則茲役雖敗,猶不無尺寸之功焉。

    視甲午之役又孰優孰劣也(春冰室野乘)? 七月二十八日,光緒谕旨:穆圖善、張佩綸、何如璋先後具奏法兵攻擊船廠炮台、官軍接仗情形,自請議處治罪各折片,法人乘上海議和之際,潛駛兵船入泊福建馬尾等處,中國素重誠信,并未即行驅逐,乃該國包藏禍心,不顧信義,七月初三,何璟等甫接法領事照會開戰,而馬尾法船乘我猝不及防,先行開炮攻擊,我軍合力抵禦,兵商各船各被擊毀。

    各軍于瀕危之際,猶複奮力接戰,擊壞該國兵船、雷船三隻。

    初四等日,法兵猛攻登岸,經提督黃超群、道員方勳、都司陸桂山督隊擊退。

    法兵旋攻館頭、田螺灣、閩安等處,希圖上岸據擾,經張世興、蔡康業、劉光明督軍擊卻。

    穆圖善駐守長門等處,督饬總兵張得勝、副将洪永安、守備康長慶等率隊截剿,斃敵甚多,擊翻敵船二隻,以炮台炮皆外向,敵由内擊,緻為所毀。

    此次因議和之際,未便阻擊,緻法人得遂狡謀,各營将士倉卒抵禦,猶能殄斃敵人多名,并傷其統帥,其同心效命之忱,實堪嘉憫。

    所有擊退上岸法兵、出奇制勝之提督黃超群,着以提督遇缺題奏,并賞穿黃馬褂;道員方勳,着以道員遇缺題奏,并賞給達春巴圖魯名号;都司陸桂山,着以遊擊盡先升用,并賞給捷勇巴圖魯名号;擊翻敵船之副将洪永安,着以總兵記名簡放,并賞給铿升額巴圖魯名号;其餘出力之水陸将弁,着穆圖善、張佩綸先行傳旨嘉獎,并從優保奏,候旨施恩;力剿受傷之都司孫思敬,着以遊擊補用;陣亡之高騰雲及受傷之宋錦元、洗懿林及其餘陣亡受傷各将弁,均着查明分别奏請獎恤,并着穆圖善、張佩綸于前頒内帑備賞項下,擇其打仗尤為出力兵勇及陣亡之官兵弁勇家屬,分别核實賞給,毋稍疏漏。

    閩浙總督何璟在任最久,平日于防守事宜漫無布置,臨時又未能速籌援救,着即行革職;福建巡撫張兆棟株守省城,一籌莫展,着交部嚴加議處;船政大臣詹事府少詹事何如璋,守廠是其專責,乃接仗吃緊之際,遽行回省,實屬畏葸無能,着交部嚴加議處;翰林院侍講學士張佩綸,統率兵船與敵相持于議和時,屢請先發,及奉有允戰之旨,又未能力踐前言,朝廷前撥援兵,辄以援兵敷用為辭,迨省城戒嚴,徒事張皇,毫無定見,實屬措置無方,意氣用事,本應從嚴懲辦,姑念其力守船廠,尚屬勇于任事,從寬革去三品卿銜,仍交部議處,以示薄懲;福州将軍穆圖善駐守長門,因敵船内外夾攻,未能堵其出口,而督軍力戰,尚能轟船殺敵,功過尚足相抵,着加恩免其置議。

    嗣後閩省防務,左宗棠未到以前,着責成穆圖善、楊昌浚、張佩綸和衷商辦,務臻周密,毋稍疏虞。

    至沿海戰守事宜,各該督、撫務當凜遵疊次谕旨,督饬各營認真戒備,不得稍涉大意,緻幹重咎。

    欽此(請纓日記)。

     虞初近志有記吳吉人事,撰者阙名氏,大抵亦當代人也,與餘所述楊金寶事略相類。

     吉人,歙産,名傑,甲申間充鎮海炮台卒。

    見敵艦麇集,竟不待命,發五炮,沉其一輪。

    台官怒其擅,欲斬之,賴撫軍某救之,獲免。

    及飛疏奏捷,其功悉歸指揮諸帥,而吳僅得千總候補而已,然以視金寶之功高見黜者有間焉。

    蓋彼猶強意,此則純乎誖矣。

    清廷用人失當,臨下之蔽闇,賞罰之不均,可觇其一斑。

    噫!是為叔季欤! 又引或雲,法帥孤拔之死,即創于鎮海之炮,斯則道聽塗說耳。

    世徒見馬江之敗績,而不知敵魁乃殪于閩口也。

    時穆圖善、張佩綸、何如璋等先後具奏,雖鹹出于粉飾鋪張,然其統帥之斃,則的然無疑。

    德宗之谕旨可覆按也。

    至世傳孤拔殒于澎湖列島間者,文中已斥其非,而餘亦已叙及,可不辯也。

    吳傑後仕至提督,故世或略悉其事迹,如金寶則知者鮮矣(跋吳吉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