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四 章 三更明本相 關懷仍是有心人

關燈
一下拖上沙灘。

    所用船槳竟似鐵制,輕輕一插,便已深沒沙中,僅現把柄在外。

    那人用繩子在上圍繞幾圈,原來竟把這隻鐵槳當做系筏木樁之用。

     葛龍嚷從他背後望去,隻覺得此人青絹包頭,長衫及地,身材不矮,但瘦削異常,似是女子;手中除鐵槳業已插入沙中,另還握有一支四尺長短的奇形鐵杖,腰間背上好似系着一條綠色絲帶。

     行家限内,一看便知,由此人縱身插槳的極普通随意的動作之中,業已顯出輕身功夫與内家勁力,俱非小可。

    等他把木筏系好,猛一回頭,葛龍骧這才看清了此人穿着形貌,由不得地,激靈靈地打了一個冷顫,周身毛孔之中均似有點絲絲涼意。

     原來那人是個五十上下老婦,膚色漆黑,一張瓜子臉上,眉眼部位均頗端正,但卻冷冰冰地像個活死人一般,使人一見就全身肌膚起栗。

    她手中那根鐵杖,粗可盈把,杖頭雕着一個形似蟾蜍之物。

    先前所見綠色絲帶,竟是一條碧綠長蛇,盤在身上;蛇尾纏在腰間,蛇頭卻從背後經過右肩,垂向前胸。

    但奄奄搭搭的不像是條活蛇,毫無生氣。

     葛龍骧一見此人相貌,冷雲仙子葛青霜與龍門醫隐柏長青的兩番諄諄告誡,登時齊上心頭。

    兩人均曾一再叮咛,江湖大邪之中,四惡、雙兇雖已極其難惹,但均還比不上“黑天狐字文屏”來得陰刁險惡。

    江湖行道,倘與相逢,千萬不可招惹,遠避最為上策。

     眼前黑膚長瘦老婦,正與“黑天狐宇文屏”的形貌相同,但不知她來此絕島作甚。

     前輩之言,諒無差錯。

    連冷雲仙子、龍門醫隐那等蓋世奇人,言語之中,對這“黑天狐” 尚似略存顧忌。

    自己此時此地,論勢論力,均落下風,偏偏遇此魔頭。

    難道我葛龍骧連遭大難之餘,難猶未滿? 老婦回頭之後,先向四周略一打量,面含獰笑,便正對葛龍骧藏身之處,緩緩走來。

     葛龍骧真想不透她是怎樣發現自己,事既至此,無從規避,隻有一拼。

    剛把全身功力凝聚,準備等她一近石前,給她來個先發制人的雷霆萬鈞一擊之後,再作道理。

    誰知耳中“叮” 的一響,黑膚老婦在面前兩三丈處,用手中鐵杖微一點地,身形宛如一隻絕大玄鶴一般,飄然直起六七丈高;再往壁間岩石突出之處,略一借力,便已縱登右前方十數丈高的一片絕壁之上,刹那不見。

     葛龍骧才知自己空自一場虛驚,這老婦根本不是為己而來,眼前之事,煞費躊躇。

    老婦留在沙灘上的這隻木筏,本來正可用作渡海逃生,返回大陸之物,但方向、水程兩不熟悉,還在事小,自己俠義中人雖然認出黑膚老婦,就是武林十三奇中最稱惡毒的黑天狐宇文屏,似也不應偷偷奪人之物,把一個無仇無怨的老婦遺留在這荒島之上。

     但此機一失,要想重返中原,與恩師良友及心上人柏青青等,劫後重逢,恐非容易。

    天人之念,在心頭交戰良久,名門高弟畢竟不凡。

    葛龍骧想到後來,不但不再企圖奪筏逃生,竟自暗責自己根本不應起下這種自私自利之念。

    一念生邪,靈明受蔽,趕緊冥心内視,用起功來。

     片時過後,六欲已消,渣滓盡去。

    他雙目一開,暗想自己懸崖中掌,絕海乘魚,此身最少已算死過兩次,對目前險境尚有何懼。

    方今正邪雙方主要人物,均已紛紛再出武林,黃山論劍之約,已由苗嶺陰魔訂立。

    彼此在這段準備期間,都在勾心鬥角,苦練神功,以期到時出人頭地。

    這黑天狐宇文屏來此大海荒島必有所為,何不暗暗小心跟蹤?她絕沒想到此間竟會有人窺伺,或許能探出這般魔頭藏有什麼陰謀毒計,也未可知。

    何況她既能用木筏渡海,自己隻要偷偷看準她來去方向,這島上嶺間,樹木參天,難道不會照樣做上一隻? 他主意打定,看看腿腳之間被魚鱗所磨傷處,因龍門醫隐所煉妙藥,對這類創傷太具靈驗,昨夜敷治之後,業已結癡痊愈。

    真氣凝練運用方面,雖然不若平素精純,也可勉強應用。

     因強敵當前,不敢絲毫疏忽慣用長劍已在峻山被八臂靈宮童子雨震飛失去,隻得拔下背後天蒙寺住持悟靜大師所贈降魔鐵杵,微一掂量,覺得極不趁手。

    不由暗笑這樣一根毫無異處的鐵杵,偏說是什麼大蒙鎮寺之寶,實在有點莫名其妙。

    自己學的是内家劍術,這種外門笨重兵刃,用來實不趁手。

    但系悟靜大師臨危所贈,獨臂窮神柳悟非也說是雖然不明此件用途,但絕非凡物,他日請示恩師或能知曉。

    一向帶在身畔着實有點讨厭它笨重礙事,此時因見黑膚老婦身盤綠蛇,掌中握有奇形鐵杖,輕功内勁俱見驚人,恐怕追蹤前去,萬一被她發現,自己手無寸鐵,太過吃虧,這才取杵應用。

    此材雖名“降魔”,但要想仗這一根頑鐵,降此著名魔頭,恐怕是無異癡人說夢。

     再看老婦去處,峭壁之後還有重岡,重岡之後還有高嶺,才知這座荒島幅員竟不在小,島中或有人煙也未可知。

    适才老婦鐵杖點地,壁腰借力,兩度騰身,就縱上這片十三四丈的峭立絕壁。

    葛龍骧若在平日,或許也能辦到。

    此時功力頂多八成,不願濫耗真氣,遂擇那壁間草樹稍多之處,分作四五次緩緩縱去。

     上得峭壁之後,又行翻過兩重岡嶺,前面忽然隐隐傳來喝叱之聲。

    葛龍骧屏息靜氣,蹑足潛蹤,相準一株高大古松,枝葉極茂。

    為免縱躍之間,稍不留神,易帶聲息,對方又是内家高手,入耳便知有人登樹,遂以手足并用,效法那猿猴升樹之法,輕輕攀援而上。

     原來樹下山勢稍低,在一片岩壁之間,有一大洞,喝叱之聲就在洞内傳出。

    這株古松恰好遙對洞口,約距七八丈遠,人藏密葉虬枝之内,倒是個無虞發現的絕好窺視所在。

     過不一兒,洞中相對走出兩人,一個正是沙灘所見黑膚長瘦老婦;另一人卻滿頭長發,幾将及地,颔下胡須也有二尺多長,臉上汗毛摻慘,連面目均難辨認。

    怪人走到洞處,在一塊大青石上,盤膝坐下,閉目不語。

    黑膚老婦站在他身前,陰絲絲地說道:“衛天衢,你可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麼?” 怪人兩眼微開,用一種極平淡、不帶絲毫感情的聲音說道:“十八年來,每到桂子飄香季節,我須受一次絕大痛苦,怎會忘卻?今年你來得似較往年較遲,要想怎樣洩憤,就請趕快動手。

    山中無甲子,你要問我現在是什麼年月日,教我從何答複?” 黑膚老婦“哼”了一聲說道:“想不到當年身背無數情孽的‘風流美劍客’衛天衢,真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自從我在這海外孤島把你找到,從頭至尾,屈指算來整整一十八年。

     年年受我五毒酷刑,依然倔強到底。

    但今年情勢與昔年大不相同,苗嶺陰魔邴浩業已練複久僵之體,二度出世,功力比前更見玄妙。

    諸一涵與葛青霜兩老鬼的那點能耐,已有了抵制之人。

    雙方并已約定三年後的中秋佳節,在黃山始信峰頭,論劍較技。

    我今年晚來見你,就是因為遠赴苗疆,與邴老怪商洽一件機密大事所緻。

     “宇文屏昔日就為了你這冤家,做出那等傷天害理之事。

    這多年來,時時提心吊膽,防備諸一涵、葛青霜兩人,萬一探悉内幕,彼此和好,聯手向我算舊賬,以緻東飄西蕩,連個固定居所都不敢有,精神肉體所受苦痛,可以想見。

    哪知你卻絲毫無動于衷,自叛我私逃,在此發現你蹤迹以後,年年勸說,歲歲成空。

    每次均是氣得我使你受盡苦刑,再行救轉。

    黑天狐宇文屏陰刁狠毒之名,冠絕海内,但對你卻純系一片真情。

    體看每年加以折磨,那還不是愛極生恨所緻?今年與往歲不同,我離此之後,即往仙霞嶺天魔洞,邀請摩伽仙子同下苗疆,與邴浩老魔埋頭合練一種能将那些自稱正派名門的狂妄之輩,一網打盡的‘三絕迷陽勾魂大陣’,不到論劍期前,絕不出世! “今日來此,系與你作最後一次談判。

    倘若與我同行,彼此言歸于好,他日借邴浩老魔與摩枷仙子之力,鏟除諸、葛、醫、丐等人以後,趁其不備,連老魔頭帶摩伽一齊下手,武林之内豈不惟我獨尊,再無顧忌,任性逍遙。

    倘你仍然倔強,則我五毒仙兵之中,你尚未嘗過厲害的‘萬蛇毒漿’與‘蛤蟆毒氣’一發,休想再活。

    我之秉性,你所深知,言出必行,絕無更改,望你三思再答。

    ” 葛龍骧聞言不禁喜出望外,暗想恩師與冷雲仙子多年嫌怨症結,原來就在這黑天狐字文屏身上。

    倘在今天能使真相大白,豈不了卻二老多年心願,也可略報師恩,遂越發凝神仔細竊聽。

     石上盤坐的長須長發怪人,聽黑天狐把話講完,猛然雙目一睜,精光電射,冷冷說道: “衛天衢自當年見你手刃親夫,而用嫁禍江東之計,使諸一涵、葛青霜失和之後,悟徹美人蛇蠍之旨。

    已運慧劍,斬情絲,來到這海外孤島,仟悔當年罪惡;不想你苦苦追蹤,仍然被你尋到。

    前幾年功力遠遜,受你殘酷折磨,委實心中憤怒而未敢言宣。

    但近六七年,我獨自空山面壁,不但悟出不少神功,連釋道兩家的循環果報之理,也已領會不少。

    每次受你酷刑,并非無力抗拒,不過是深忏前非,故意借你所施,為我稍減前半生的一身風流罪孽罷了。

     “頃聞你所言,心腸之毒尤甚昔日,要我重蹈孽海,豈非夢想?前面現有池水,你自照照尊容,昔年美婦,今日妖婆,紅粉骷髅與名利皆空之道,難道真就不能勘透?獨霸武林、惟我獨尊,可能挽得住你青春不逝?風塵莽蕩,白發催人,你不過四十六歲之人就成了這樣龍鐘老态,再過幾年,還不是三尺孤墳、一堆朽骨而已。

    我們昔日情分确實不淺,你如能聽我所勸,彼此回頭,我願意陪你同找諸一涵、葛青霜二人,誠誠實實說明當日經過,聽憑處置。

    事隔多年,又系自首,也許諸、葛二人,海量相寬,予以自新之路。

    那時我也心安理得,與你永為道侶,在所不辭。

    倘諸、葛不肯相有,則我也願陪你一同橫劍伏屍,以謝當初罪孽。

     “你如不聽忠言,一錯到底,妄想倚仗什麼邴浩老魔與摩伽妖婦之力,以逞兇威,則邪不勝正,理所當然異日結果,已可想見。

    我豈肯以這已自孽海回頭之身,再随你回頭造孽! 再若多言,無非枉費唇舌。

    這多年來,年年受你毒刑,傷了又治,治了又傷,體内已然自生抗力。

    你所認為奇毒無倫之物,像什麼‘萬毒蛇漿’、‘蛤蟆毒氣’,對我已不會發生任何作用。

    但你若想殺我,倒甚容易,我必不加抗拒,讓你趁心如願就是。

    你不要以為我故作虛言,不信你就看看我這‘五行掌力’,是否要比你高出幾成火候?” 說罷,雙手分往所坐大石之上一搭,“格崩”連聲,竟被他生生抓下兩塊大石。

    雙掌一合,閉目行功,刹那之後,雙掌一搓一揚,掌中青石已然化為兩把石粉,随風吹散。

     黑天狐見狀,微微冷笑說道:“想不到你不曾白度時光,居然獨自參悟練成了這厚功力。

     但字文屏話既出口,絕無更改。

    你既然如此膿包,懼怕諸、葛二人威勢,何不把昔年之事告密,索性站在他們一邊與我對敵?” 衛天衢目注黑天狐搖頭歎道:“你枉負武林十三奇之稱,怎連這點道理都想不透。

    俗話說得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

    這多年來,你就以為諸一涵、葛青霜真個探不出當年底蘊?就是你我剛才所言,也并非不可能已入第三人之耳呢。

    ” 葛龍骧不覺一驚,暗想這昔年叫什麼“風流美劍客”的衛天衢言中之意,竟似已知有人窺探。

    但明明見他除了對黑天狐談話之外,連眼皮都沒有擡過,自己蹤迹是怎生洩漏?他趕緊屏氣靜聲,不敢稍動。

     果然黑天狐宇文屏聞言之後,臉上勃然變色。

    目光如冷電一般,四周環掃,并且特别向葛龍骧所藏身的古松之上,多盯了幾眼,見無絲毫動靜,才回頭冷笑一聲對衛天衢說道: “我就不信諸一涵、葛青霜的力量,竟能達到這海外孤島。

    昔年之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倘再有第三人知曉,我如讓他活在世間,就枉稱這黑天狐三字。

    你既拒我請,絕不再求,彼此前情盡斷,已為不世仇敵。

    何必故示大方,說什麼不加抗拒,真如這樣,豈不死得太為冤枉,何況我也不領此情。

    你說我五毒仙兵對你已無作用,我偏不服,就以這些無用之技,會會你的五行掌力如何?” 衛天衢合掌低眉,沉聲答道:“我與你前生夙孽,今世清還,豈肯再為來生制造惡果,五行掌力縱然足可勝你,絕不使用。

    你盡管把你自稱的什麼‘五毒仙兵’一齊施展,衛天衢甘心延頸受戮。

    但我在臨死之前,尚須一盡最後忠告。

    你居心行事,過分歹毒,将來果報臨頭,必然慘到極點。

    我與你總算相交一場,永訣贈言,今後你再欲傷天害理之際,務須縮手三思。

    當知神道昭昭,就在你舉頭三尺。

    ” 葛龍骧到此時,雖仍不知全部底蘊,但已約略聽出這黑天狐字文屏,昔年曾經做過一件手刃親夫的傷天害理之事,而用嫁禍江東之計,害得恩師與冷雲仙子失和。

     這長發長須的風流美劍客衛天行,也因此看透宇文屏的蛇蠍心腸,與之分袂。

    但逃到這海外孤島之上,仍為宇文屏追及;甯可年年忍受酷刑,均不願再度随之為非作惡。

    聽二人問答之詞,這衛天衢确已明辨是非,立心向善,着實可敬可佩。

    但他對這黑狐宇文屏,卻似仍有餘情;否則那麼高的五行掌力不用,竟然甘心在妖婦手中,延頸受戮。

    宇文屏妖婦的五毒邪功,久聞厲害,倘果真下手之時,自己究應顯露行藏奮勇救人,還是置身事外,不聞不問? 他這裡正在心口相商,那黑天狐宇文屏已經氣得滿頭發絲,根根勁直如針;手中奇形鐵杖在地上不住丁丁連搗,搗得碎石亂飛,火星四濺;幾度伸手攢住腰間綠色蛇尾,面容獰厲,欲拉又止。

    衛天衢卻始終合掌低眉,對她那副兇相,連看都不看一眼。

     黑天狐沉吟至再,一聲長歎,怒發垂垂自落,向石上端坐的衛天衙,緩緩說道:“宇文屏自出道以來,殺人向未眨眼,但與你昔年枕席深情,畢竟不同。

    我‘萬毒蛇漿’幾度欲發還休,現索性決心為你破例,再給你片刻時光,重行思考。

    須知違抗黑天狐法令之人,從無一線生機。

    此番對你,實是特降殊恩,再若執迷,就怪不得宇文屏心毒手狠了。

    ” 葛龍骧聽這黑天狐宇文屏幾次提到“萬毒蛇漿”,知道此物必然極為厲害。

    但看她身上所盤的綠色長蛇,不似真蛇活物,妙用何在,倒真參研不透。

    思念至此,洞前的一幕人間慘劇,業已發生。

     衛天衢聽宇文屏再度出言恫吓,依然未為所動,和聲答道:“衛天衢一念知非,此心如鐵。

    我已拼卻已身啖魔。

    十八年來如同一日,全身骨肉憑你處置,你何必再示恩多話,還不動手?” 黑天狐宇文屏突然一陣縱聲長笑,笑聲曆久不斷,凄厲懾人心魄,連葛龍骧遠在數丈以外,都覺得肌膚起栗,頭皮直炸。

     黑天狐凄笑一收,滿口牙關挫得格支支地直響,一字一字地沉聲說道:“衛……天…… 衢!宇文屏真想不到,你那心腸,居然比我……還……狠!” 話音剛落,一陣金石交鳴之聲,黑天狐宇文屏把掌中奇形杖往地上一頓,生生插入石縫之内四五寸深;右手往懷中一掏一抖,一根八九尺長、尖端形若蠍尾、滿布倒須鈎刺的墨綠色軟鞭,“刷拉”一聲,鞭梢垂在地上,切齒恨聲說道:“衛天衢!我蠍尾神鞭已然在手,這頓楚毒之難于禁受,你所深知。

    永訣在即,宇文屏對你破例一再寬容,此時如肯改口從我,仍然饒你不死。

    ” 衛天衢雙目微開,含笑說道:“魔劫千端,無非是幻;靈光一點,自在心頭。

    你毒手雖多,毀了我色身血肉之軀,動不了我擇善固執之念,多言豈非無益?” 黑天狐宇文屏這次死心塌地,不再開言,雙目兇光炯炯,注定在石上盤坐的衛天衢,滿頭怒發,二度蓬起,右手一舉,蠍尾神鞭在空中搶了一個大半圓弧,“刷”地一聲,向衛天衢連肩帶背打去。

    衛天衢果如所言,不但未加抗拒,眼見鞭到,仍端坐原處,避都不避,長鞭過處,一溜血肉随着鞭身倒刺,掃帶而起。

     衛天衢挨了一鞭,依舊泰然自若。

    但古松上暗暗窺視的葛龍骧,卻已幾乎沉不住氣,緊攢降魔杵柄,躍躍欲加援手。

     黑天狐宇文屏果然名不虛傳,下手又狠又快,蠍尾神鞭刷刷刷地不停飛舞,衛天衢已然挨了十幾下毒打,所中均在肩背之處,皮開肉綻,上半身簡直成了血人一般,但仍一聲不哼,毫未相抗。

     葛龍骧天生俠膽,一見這等慘狀,早把自身安危置之度外,剛從密葉之中往上長身,突然看見衛天衢竟似受不住黑天狐的毒打,微微将身一偏;但卻借這一偏之勢,擋住黑天狐眼光,遙向葛龍骧藏身古松,微微擺手。

     葛龍骧這時才知衛天衢果然早已發現自己,但仍猜不透他何以擺手示意,拒人相救,不由略微一怔。

    這時黑天狐也自收鞭縱出,陰絲絲地說道:“你也受不住我蠍尾神鞭的這頓毒打麼?解毒靈丹在此,快些與我服下,免得一下就死,使我掃興”。

    說罷把蠍尾長鞭依然盤成一卷,揣向懷内,揚手擲過兩粒丹丸。

     衛天衢目光微睨古松,一伸手接住黑天狐所抛丹丸,仍然極平和地說道:“我方才不是已告訴你,這多年來,年年熬受你各種苦刑,體内自生抗力。

    這種解毒靈丹,用它不着,留着解救其他被你相害之人吧。

    ” 黑天狐怒聲叱道:“你簡直叫做癡人說夢!居然還想救人,怎不問問誰來救你?反正今天不叫你嘗遍我的五毒仙兵,絕不讓你輕易死去!下面我要用‘飛天鐵蜈蚣’斷你雙臂,跟着就是‘守宮斷魂砂’及‘萬毒蛇漿’、‘蛤蟆毒氣’,一樣勝似一樣厲害,還是讓你那種‘自生抗力’多生些好。

    ”左右手同時向空中一揮,嘶嘶兩聲銳嘯,劃破空山沉寂,兩條七八寸長的精鋼淬毒飛天鐵蜈蚣,在半空中分走弧形,直襲衛天衢的左右雙臂。

     衛天衢任她嘲笑張狂,視如無睹。

    就在兩條鐵蜈蚣眼見打中他雙臂時,突從洞口對面的古松之上,也傳來一陣破空風聲。

    兩段松枝,被人用巧撥千斤的内家借力打物手法,把黑天狐所發的獨門暗器飛天鐵蜈蚣,生生擊偏數尺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