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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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緒初元,以曾惠敏言,選派部員傅雲龍、缪佑孫等出洋遊曆。

    丁醜歸國,雲龍、佑孫各着有日記,可資考鏡。

    佑孫階主事,遊曆俄國。

    甫抵俄境,谒某總督,已出見矣,忽返身入,遣侍者語翻譯曰:“此人戴白頂,官太小,我見之何為?曩吾在中國,見金将軍執水煙桶之侍者,亦皆戴白頂矣。

    ”翻譯為辯明:“此人之白頂,系由考試得來,與金将軍之侍者之白頂,迥乎不同。

    ”乃複出見。

    語次,猶屈以屈在下位,為佑孫惜。

    蓋當時交通未久,吾中華制度文為,外人猶未深知也。

     張文襄督鄂時,提倡學堂不遺餘力。

    某年,某學堂行畢業禮,ト省官僚、各學堂教員、學生畢集。

    某書院監督、粵人太史某特制長篇訟詞,道揚盛美,令畢業學生劉某朗誦之,環而肅聽者數百人,雖咳唾弗聞也。

    誦甫畢,忽有狂生某,應聲續曰:“嗚呼哀哉,尚飨。

    ”聞者莫不駭笑,群集視于發聲之一隅。

    頃之,亟斂笑收視,肅立如初。

    某監督則艴然變色者久之。

    唯文襄夷然自若,若充耳不聞者,亦未嘗旁瞬也。

     常熟翁叔平相國,少時由監生應鄉試。

    某年,同潘文勤典試陝西,内廉正副考官分住東西房,每日同在堂上閱卷。

    至第三日,叔平曰:“吾明日在房閱卷,不到堂上矣。

    ”文勤問其故,叔平曰:“君閱卷,見不佳者,則曰:‘此監生卷也。

    ’棄之。

    吾亦監生也,豈監生而皆不佳者乎?”相與一笑而散。

    明日,仍同在堂上閱卷。

    不時許,文勤見不佳者,又如昨者之言矣。

    老輩真率,不斤斤于世故,風趣可想。

     鹹豐軍興,鮑忠壯超本胡文忠部曲,其鄉人李申甫,曾文正門人也,薦之于文正。

    未幾,由文忠給咨,率所部,詣文正大營。

    初進見,文正以兩營相屬。

    鮑少之,退而言于李曰:“曩胡帥之遇我也,推心置腹,視諸将佐有加。

    兵若幹,饷若幹,凡吾陳乞,不吾稍靳也。

    吾兵有功,則賞赍随頒;有疾,則醫藥立至。

    吾乏衣甲,帥解衣衣我;我阙鞍馬,帥易騎騎我。

    以是感激,遂許吾帥以馳驅,而所向亦往往克捷。

    今吾觀曾帥,未若胡帥之待人以誠也。

    且兩營何能為役?君愛我,速為我辦咨文,願仍歸胡帥。

    ”李溫語慰勸之,為言于文正。

    文正曰:“鮑某未有橫草之勞,何遽嫌兵少?姑先帶兩營,傥稍着成效,雖十倍之,吾何吝?”李再三言之,乃得加一營,覆于鮑,且語之曰:“吾帥待人,未遽不如胡公。

    公獨初至,未款洽耳。

    姑少安,觀其後。

    ”鮑僅不言去,意殊未慊也。

    明日,文正招鮑飲,文正嗜肚脍,宴客則設肚脍,佐以家常雞鹜而已。

    席間,鮑首座,屢以兵少為言。

    文正辄曰:“今日但鬯飲,勿言兵,且食肚脍。

    ”于是舉杯相屬,殷懃勸進,鮑竟不得複言。

    退而又謂李曰:“曩胡帥宴我,皆盛馔,列珍羞。

    甯為口腹之欲,禮意重也。

    吾非孟嘗食客,彈铗歌無魚者,而顧以肚脍屢勸進,殆所謂大烹養賢者非欤?幸則晤對,又不令布胸臆。

    仆武夫,性忼爽,安能郁郁久居此。

    君愛我,速為我辦咨文,願仍歸胡帥。

    ”李又慰勸之,至于舌敝唇焦,而去住之間,鮑猶徘徊歧路也。

    俄警報至,賊攻撲某城急,文正檄鮑赴援,竟全勝以歸。

    文正亟獎藉之,立加數營,禮貌優異。

    自是,始絕口不言去,而文正亦倚之如左右手矣。

    其後,文正克複金陵,論功行賞,鮑忠壯與彭剛直未得膺五等之榮。

    後人滋遺議焉,謂夫當日者,苟無剛直水師及忠壯遊擊之師,則金陵之克複,或猶需以歲時也。

     挽聯之作,有措詞極難得體者。

    曾文正挽其門生某婦雲:“得見其夫為文學侍從之臣,雖死何恨;側聞人言于父母昆弟無間,其賢可知。

    ”語莊而意赅,斯為合作。

     道光壬寅,海氛不靖。

    弈山以靖逆将軍駐廣東,弈經以揚威将軍駐浙江,擁兵自衛,久而無功。

    二弈,兄弟也。

    時浙撫劉韻珂竭蹷籌防,畢殚心力,輿論翕然。

    浙人某制聯雲:“逆不靖,威不揚,兩将軍難兄難弟;波未甯,海未定,一中丞憂國憂民。

    ” 友人某君告餘:某年,谒某大府,同見者六人。

    有知縣饒某與焉,昔為大府幕僚,今選安徽池州府屬某縣者也。

    坐間,各問對數語。

    次及饒,問何日赴任,則鞠躬對曰:“卑職情願伺候大帥,不願到任,專候大帥分示,求大帥栽培,不作赴任之想,故尚未有期也。

    ”。

    頃之,六人者皆辭畢,已舉茶送客矣。

    饒忽作而言曰:“卑職尚有要話回大帥。

    ”則又皆坐。

    饒乃繼續言曰:“卑職此次投供在京,見日本小田公使,渠佩仰大帥甚至。

    ”大府辄曰:“渠佩仰我者何也?”饒于是曆舉興學、練兵、理财、外交各大政,洋洋灑灑,舌本瀾翻,其辭不能殚述。

    大府為之掀髯笑樂,歡惬而散。

    某君出而詫駭者久之,謂夫某大府,信非不學錄錄者,而顧可罔非其道若是,所謂大人不失其赤子之心者非耶。

    好腴惡直,賢直不免,而況其下焉者耶。

     唐人飲酒貴新不貴陳。

    白居易詩:“綠蟻新醅酒。

    ”儲光羲詩:“新豐主人新酒熟。

    ”張籍詩:“下藥遠求新熟酒。

    ”皆以新酒為言。

    杜甫詩:“尊酒家貧隻舊醅。

    ”且于酒非新醅,深緻歉仄。

    李白詩:“吳姬壓酒勸客嘗。

    ”白以飲中仙稱,而嘗吳姬新壓之酒,尤為酒不貴陳之确證。

    白又有句雲:“白酒新熟山中歸。

    ” 康熙朝,舉行鴻博特科,一時俊彩星馳,得人稱盛,乃《鄭寒村集》雲:“時新任台省者,俱補牍續薦,内多勢要子弟。

    聞有鴻儒一名,價值二十四兩,遂作《告求舉博學鴻儒》二詩雲: 博學鴻儒本是名,寄聲詞客莫營營。

     比周休得尤台省,門第還須怨父兄。

     補牍因何也動心,紛紛求薦竟如林。

     總然博得虛名色,袖裡應持廿四金。

     按:鄭寒村,名梁,字禹湄,慈溪人,黃梨洲弟子,所著見黃集,為受業梨洲已後作,有《曉行》詩最佳,稱為“鄭曉行”。

    此二詩雖諷切時事,難免打油釘鉸之诮。

     校勘之學,近儒列為專門,非博極群書,而性複沉靜能伏案者不辦。

    故遐稽載稽,以武人而多藏書者有之,以武人而能校書者未之聞焉。

    餘舊藏《百川書志》二十卷,明古涿高儒子醇撰。

    其自序作于嘉靖庚子,有雲:“叨承祖蔭,緻身武弁。

    ”此武人多藏書者也。

    其武人能校書者,唯康熙朝武進士楊恺,儀征人,以文學受特達之知,召入南書房,同蔣文恪、何屺瞻諸名輩校雠書史,時論榮之。

    恺後提督荊湖,許登濂作聯贈之雲:“天祿校書名進士,嶽陽持節老将軍。

    ” 某學使喜割裂試題,某場試兩屠,以“牛未”、“馬皆”為題。

    一卷《牛未》題破雲:“物有生于醜者,可以觀其所沖也。

    ”一卷《馬皆》題破雲:“午與戌合,純乎火局矣。

    ”并用子平家言,新穎殊絕。

    某場,以“鼈生焉”為題。

    一卷破雲:“以鼈考生,生真不測矣。

    ”此場蓋試生員者,破題語涉機鋒,亦出題者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