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浩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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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浩,字伯淵,清河人,白馬公崔玄伯的長子。

    少好文學,博覽經史,玄象陰陽,百家之言,無不涉及,精研經義,時人沒有趕得上他的。

    未成年就為直郎。

    天興年間,任給事秘書,轉任著作郎。

    太祖因他工于書法,讓他經常跟随左右。

    太祖晚年,威嚴頗峻,宮省左右官員多因小小餅失而被治罪,大家無不逃避,以躲避眼下之災,崔浩獨自恭勤不怠,有時終日不歸。

    太祖知道了,就叫人給他送去禦粥。

    崔浩的忠心耿耿,勤于職守,不為窮通改節,大多像這類情況。

     太宗初年(409),朝廷拜他為博士祭酒,賜爵武城子,常給太宗講授經書。

    每次參加郊祠祭祀時,父子一起乘坐軒轺車,時人都引以為榮,太宗喜愛陰陽術數。

    聽崔浩講解《易》及《洪範》五行,十分贊賞,因此命崔浩蔔筮吉兇,觀測天文,考定疑惑。

    崔浩綜合考查天人之際,舉其綱紀,諸多斷決,多有應驗,經常參與軍國大事的讨論,與太宗很是親密。

    這時,後宮有兔子出沒,查問門衛,兔子根本無法進來。

    太宗覺得很奇怪,命崔浩推測其是否是不祥征兆。

    崔浩認為當有鄰國進貢嫔妃,是好兆。

    第二年,姚興果然進獻女子。

     神瑞二年(415),秋谷不收,太史令王亮、蘇垣因華陰公主等說谶書上說國家當遷都邺城,這樣就會大樂五十年,勸說太宗遷都。

    崔浩與特進周澹勸太宗說:“今天國家把都城遷到邺,也許可以救今年的饑荒,但不是長久之策。

    東邊的人,常說國家居廣漠之地,民畜不計其數,号稱牛毛之衆。

    今留守舊都,分家南遷,恐怕也不能布滿諸州之地。

    摻雜居住在各郡縣,處榛林荊棘之間,不服水土,疾病死傷,情見事露,就會使百姓情緒沮喪。

    四方對手聽說,便生輕慢侮辱之意,屈丐、蠕蠕必定會相繼而來,這樣,雲中、平城則會有危殆之慮,皇朝中心與這中間有恒、代阻隔,相距千裡,即使想救援,軍隊前往也很艱難,像這樣的話,則名聲實力都受損害。

    而今皇都居處北方,假如太行山東有變,則輕騎向南,耀威桑梓之間,誰知我們兵力究竟多少?老百姓見到,望塵震服。

    這是國家威制諸夏的長遠之策啊。

    春草生長,乳酪将出,兼有菜果,足以接濟到來年秋天,如果收成中等,則大功告成了。

    ”太宗認為很對,說:“隻有這二人,與朕看法相同。

    ”太宗又派宦官問崔浩、周澹說:“而今既隻能糊口以等來秋,如果來年秋天又沒收成,那該怎麼辦呢?”崔浩等回答說:“可以放特困戶,到諸州府就食,如來年無谷可收,再作别的打算,但千萬不能遷都。

    ”太宗依從他們的意見。

    于是分遣饑民到太行山東三州就食,放出倉庫儲糧以供給他們。

    第二年收成很好。

    太宗賜給崔浩、周澹每人妾各一名、禦衣一套、絹五十匹、綿五十斤。

     當初,姚興死的頭一年,太史啟奏:熒惑在匏瓜星中,一夜之間忽然消失,不知去向。

    有人說到快要滅亡的國度去了,将先有童謠妖言,後行其災禍。

    太宗聽說,大驚,召集大儒十多人,令他們與史官一起詢查其究竟在什麼地方。

    崔浩回答:“《春秋左氏傳》說,神降于莘,其到的那天,各用其物祭之。

    請以日辰推算,庚午之夕,辛未之朝,天上有陰雲,熒惑的消失,應當在這兩天之内。

    庚與未,都主于秦,為西夷。

    今姚興據有鹹陽,熒惑肯定是進入秦國了。

    ”衆人都變色說:“天上失星,人怎麼能知道它跑到哪裡去了,而你亂說沒有根據的言論。

    ”崔浩笑而不答。

    八十多天後,熒惑果然在東井出現,留守盤遊,秦中大旱赤地,昆明池水也幹枯了,童謠訛言流傳,國内喧嚣紛擾。

    第二年,姚興死,二子交兵,三年之後國家就滅亡了。

    于是衆人都信服地說:“君的才能不是我們所能趕得上的。

    ” 泰常元年(416),司馬德宗将領劉裕讨伐姚泓,水軍從淮、泗入清水,打算逆黃河西上,向魏借道。

    皇上召集群臣讨論此事。

    外朝公卿都說:“函谷關号稱天險。

    一人守關,萬夫難進。

    劉裕舟船步兵,怎麼能夠西入?假如我們在其後面打擊,敵人回撤很難。

    如讓他們登上黃河北岸,其行動便很容易。

    敵人揚言讨伐姚興,意圖其實難測。

    借給他們水道,敵人會長驅直入,我們應先調軍隊截斷黃河上遊,不讓他們西入。

    ”又讓内朝官員讨論,大家都贊成外朝意見。

    太宗準備就照此辦理了。

    崔浩說:“這不是上策。

    司馬休之之徒擾亂他們荊州,劉裕切齒痛恨已久。

    而今姚興剛死,子孫頑劣,劉裕乘其危亡而讨伐他們,臣觀察他的意圖,必定入關。

    急躁的人,不問後果。

    如今如果堵塞他的西行之路,劉裕必定會上岸北侵,像這樣的話,則姚無事而我受敵。

    今蠕蠕内侵,民食又缺,不可發軍。

    發軍赴南則北寇進擊,如果救北則東州又危。

    不如借他水道,讓劉裕西入,然後興兵塞其東歸之路,這就是所謂卞莊刺虎,一舉兩得的舉措。

    假使劉裕勝了,必然會感激我借道之德;假如姚氏勝了,我們也不失救鄰之名。

    即使劉裕占有關中,也遙遠難守,他不能守,終究是我們掌中之物。

    現在不勞兵馬,坐觀成敗,兩虎相鬥而我收漁翁之利,實為上策。

    大凡治國之計,擇利而為之,哪裡顧得了婚姻,而酬報一女子的小惠呢?假令國家放棄恒山以南,劉裕必定不能發吳越之兵與我軍争奪黃河以北的土地,這我們慢慢就知道了。

    ”議論的人又說:“劉裕西入函谷,則進退路窮,腹背受敵;北上岸則姚軍必不出關助我。

    劉裕揚聲西行,意在北進,這是必然的。

    ”太宗于是聽從了大家的意見,派長孫嵩發兵迎敵,在畔城交戰,被劉裕的将領朱超石擊敗,士兵多有傷亡。

    太宗聽說,悔恨不采用崔浩的計策。

     泰常二年(417),司馬德宗齊郡太守王懿前來歸降,上書獻計,稱劉裕身在洛陽,勸國家派軍隊斷他的後路,這樣劉裕的軍隊便可不戰而克。

    書上之後,太宗稱善。

    正逢崔浩在帝前講授書傳,太宗問崔浩說:“劉裕西伐,前鋒部隊已到潼關。

    這事如何?以卿看來,這事可行性如何”崔浩說:“過去姚興好虛名,而無實用。

    子姚泓又生病,衆叛親離。

    劉裕乘人之危,兵精将勇,以臣看來,勝利在握。

    ”太宗說:“劉裕軍事才能與慕容垂相比如何?”崔浩說:“劉裕更強。

    ”太宗說:“你說說怎麼個強法?”崔浩說:“慕容垂借父祖二世為君的資本,出生時便已尊貴,同類歸之,就如夜蛾赴火,稍加努力,便足立功。

    劉裕則從寒微叢中挺拔而出,沒有一尺土地作為資本,沒有一卒可供調用,他奮臂大呼而剿滅桓玄,北擒慕容超,南摧盧循等,篡奪晉權,遂執國政。

    劉裕如果平定姚泓回來,必定取代其主,這是必然的事情。

    秦地戎夷之人混雜并居,乃虎狼之國,劉裕也不能好好守住它。

    風俗不同,人情難變,想在三秦之地行荊揚教化,就如無翼而想飛,無足而欲走,是不可能的。

    如留兵守之,必然是給敵人幫忙。

    孔子說:善人治邦百年,可以勝殘去殺。

    現在秦人難制,一、二年間哪能是劉裕做得到的呢?我們暫時可治戎束甲,息民守境,以待其歸,秦地終當為我國所有。

    我們盡可坐而待之。

    ”太宗說:“劉裕已經入關,不能進退,我派精銳騎兵南襲彭城、壽春,劉裕哪裡能自立?”崔浩說:“現在西北二寇未滅,陛下不可親自率領六軍出征。

    兵衆雖盛,而将領之中卻無韓信、白起。

    長孫嵩有治國之才,而沒有進取之能,不是劉裕的對手。

    臣認為待之不晚。

    ”太宗笑着說:“卿思量的我已知道了。

    ”崔浩說:“臣曾經私下評論近世人物,不敢不讓陛下知道。

    如像王猛治國,是苻堅的管仲;慕容玄恭輔佐少主,是慕容日韋的霍光;劉裕平定逆亂,是司馬德宗的曹操。

    ”太宗說:“卿認為先帝如何?”崔浩說:“小人管窺蠡測,怎能發現蒼天的廣大。

    即使如此,太祖任用漠北淳樸之人,南入中原,變風易俗,化披四海,自當與伏羲、神農齊列,為臣豈能仰其名節。

    ”太宗說:“屈丐怎樣?”崔浩說:“屈丐家國夷滅,一身孤寄,被姚氏封官任用。

    不思樹黨強鄰,報仇雪恥,于是結忿于蠕蠕,背德于姚興,豎逆小人,無大謀略,殘酷暴虐,終将為人所滅。

    ”太宗大為高興,二人說到午夜,太宗賜給他禦缥酒十觚、水精戎鹽一兩,說:“朕品味卿說的話,如這鹽酒,所以與卿同享。

    ” 三年(418),彗星出天河口,進入太微,經過北鬥,中間通過紫微,侵犯天樞,前後八十多天,至漢而滅。

    太宗又召諸儒術士問道:“而今天下未統一,四方對峙,災兆之應,将在哪個國家?朕很是害怕,大家盡量說來,不要隐瞞什麼。

    ”衆人都推舉崔浩應對。

    崔浩說:“古人有言,大凡災異的産生,都是由人而起。

    人若沒有過失,妖異之象不會出現。

    所以人失于下,則災變見于上,天事恒象,百代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