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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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難以置信的活力,一輩子都沒生過病。

     他一年會去看她兩或三次,都是開車去,基本上總是一個人。

    諾拉自從又懷孕,就沒陪他去過一次,醫生不建議她長久坐在車上。

    他們上次帶着那時才七歲的弗洛倫斯一起去探訪後,就再也不敢帶着孩子去了。

     &ldquo就是個假裝什麼都懂的小醜八怪!&rdquo老太太把小姑娘從頭到腳看了個遍後說道。

     他們一出療養所,諾拉就發現婆婆的頑症又犯了,她不知什麼時候偷走了弗洛倫斯脖子上的一條金鍊子。

    誰都沒有再看見過這條鍊子。

    療養所的院長,一個姓安德森的丹麥人,對這位病人的偷竊技巧感到不可思議。

     那裡有四十來個病人,一些是上了年紀的,一些是身體有殘疾的。

    所有病人剛進去的頭幾個星期會抱怨不停,因為他們的個人物品陸陸續續丢失不見。

    希金斯被一通電話叫過去,好聲好氣跟母親交涉,讓她把所有東西都交出來。

     &ldquo人人為己!&rdquo她這麼回答他,&ldquo到哪天我什麼都沒有了,沒人來給我拿東西吃了,我會餓死的。

    &rdquo 她說&ldquo餓&rdquo這個字時十分悲傷,就像有過切身之感的過來人。

    每次她這樣,希金斯都感到自己的胸口緊得慌。

     &ldquo你知道的,媽媽,我不會眼看你到那種地步的。

    &rdquo &ldquo我什麼都不知道。

    人人為己,這是我這一輩子學到的唯一一件事情。

    &rdquo 威廉森這兒的人,尤其是周圍的鄰居,也許不會相信,他不是為了自己才下定決心把她一個人圈禁在那裡。

    他在舊橋結婚的時候,已經有好幾年不跟母親住了。

    其實他從小到大,母親經常消失個把星期或個把月,他們住在一起的時間不算長。

    她毫無目的地随便找個地方待上一陣子,在咖啡館裡找個服務員的活兒,又或者在旅館裡當個房間清潔員、洗碗工,總之什麼都有可能。

     大家對她情緒的起起伏伏和那些怪裡怪氣的行為很不解,後來又發現她偷偷喝酒。

    她老道機敏,過了好久大家才發現這一點。

     大家最終又發現,她會偷東西,有時候是錢,雖然隻是小數目。

    有一次,她順了兩把茶匙,警察也被驚動了。

    警察詢問她的時候,她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好像她的行為很正常: &ldquo他們那兒有的是茶匙,他們不在乎的。

    你瞧,過了一個月,他們才發現這兩把茶匙不見了。

    &rdquo 希金斯詢問的那個專家以此為依據,認為她具有對自己行為負責的能力,她不是瘋子。

     &ldquo她是在一時無法抗拒的沖動之下進行偷竊的,&rdquo專家說,&ldquo這是肯定的。

    但是還可以肯定的是,她自己具備判斷好與壞的能力,也明白什麼是被允許什麼是不被允許做的,她在這種觸犯法律的行為中得到一種不同尋常的愉悅。

    &rdquo 她無視指控她的受害者,也不把警察放在眼裡。

     &ldquo您把偷來的東西都藏在哪裡了?&rdquo &ldquo我可沒有偷它們,我那是拿。

    &rdquo &ldquo你把那些東西放在哪兒了?&rdquo &ldquo自己找呀。

    &rdquo 通常這些東西再也沒有被找到過。

    天知道在哪裡的某個或者多個地方,也許藏着她的這些珍寶。

     格倫代爾最折磨她的地方是她無法輕易弄到酒,但院方不時發現她醉醺醺地躺在床上。

    到底她是怎麼喝到酒的,這一點到現在都沒人弄明白。

    療養所所長早就被她弄得心力交瘁,失去了耐性,威脅說要把這老婦人還給他。

     &ldquo為什麼你要這樣呢,媽媽?&rdquo 她會看着他,嘲弄他。

     &ldquo不為什麼!&rdquo &ldquo你不知道這樣不好嗎?&rdquo &ldquo你到我這個年紀再跟我說這些大道理吧。

    也許你不用跟我說什麼,因為到時候你已經死了。

    &rdquo 他确信母親對他沒有愛可言,甚至有點恨他。

    她是否更愛當初被父親帶走并從此杳無音信的他的那個姐姐呢? 希金斯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比他大兩歲的姐姐,她肯定結婚并養兒育女了。

    而關于這個姐姐,希金斯隻知道她叫帕特裡夏,帕特裡夏·希金斯。

    沃爾特·希金斯對此有種難以言喻的感覺。

    如果她已婚,那麼已經跟随夫姓。

    沃爾特在街上和她擦身而過都不會知道。

    她離開的時候三歲,而他自己才十或十一個月大。

     威廉森這兒難道有誰知曉這段往事?黑球把他剔除在外的那個夜晚,他想到過這一點一會兒。

    俱樂部入會審理團中的某人也許跟新澤西的舊橋有什麼瓜葛,知道他的過去。

     威廉森的窮人主要住在制鞋廠那片區域。

    有幾個徹頭徹尾的酒鬼,大夥已經無視他們的存在,每次看到他們時帶着點諒解。

    在市鎮外圍快出城的地方,住着一家姓奧康納的,他們幾乎是生活在原始狀态下。

    他們的簡陋棚屋周圍布滿垃圾,禽鳥畜牲徘徊其中,誰知道是家養的還是哪裡來的。

    父親、母親,一家十一還是十二口人,一身紅毛,看上去非常粗野,不知道是什麼食物讓他們長得那麼健壯。

    那兩個最小的孩子(一對雙胞胎)整天踩着光有輪子沒有輪胎的自行車,在街上橫沖直撞,來勢洶洶,是城裡所有母親的夢魇。

     隻是,奧康納家不會有人自不量力申請加入俱樂部。

    他家有個男孩十六歲了,在讀高中,比兄弟姐妹們規矩些,勤奮刻苦,為的是創造出與無法改變的出生不同的一種生活環境。

    去年夏天暑假,他在超市裡幹活。

    希金斯一看到他,就不由得想到他自己年少那會兒。

     奧康納家至少算得上是真正的家庭。

    他們家從來沒有人被警察帶走過,或許有過,但也是因為環境衛生問題或是秘密屠宰牲畜之類。

    而他對自己的出生感情複雜。

    他知道得不多。

    他通過隻字片語和零星片斷,重塑過自己的那段曆史,猜測斷層部分。

    他不相信母親有時帶着幸災樂禍乃至邪惡笑容提供給他的某些細節。

     她本名叫路易莎·富赫斯,根據證件上所寫,她出生于德國漢堡,更确切一點是阿勒托納,萊茵河的那一頭,那裡分布着大大小小的船運基地。

    她的父親養家糊口,後來某一天被掉下來的一根腳手架砸死了。

    那天他還喝醉了,留下八個還是九個孤兒。

     &ldquo你那時候幾歲,媽媽?&rdquo &ldquo十五歲。

    我上面還有兩個,漢斯和埃瑪。

    &rdquo &ldquo你的媽媽那時候還活着嗎?&rdqu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