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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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他的孝服都是他們給買的。

    除了這幢房子,外祖父母也所剩無幾。

    至于說到撫恤金,也是湊湊合合夠用,而且眼下他們隻能領取一小部分,因為還得為寡母和尚未出嫁的妹妹以後的生活着想。

     他本可以在蒙彼利埃或者尼姆得到一個辦公室職位。

    他去世父親的老東家也向他提供了雜貨店内的一個職務。

     他倒是輕輕巧巧就決定,要去巴黎碰碰運氣。

     &ldquo在那裡,我根本就沒有什麼未來。

    &rdquo他這麼跟律師說。

     &ldquo我關心的,就是确切知道你從那個時候開始到底都做了什麼,你要知道,所有的事情到時都會一樁樁被翻出來,要講清楚的。

    我猜你剛到巴黎的時候,肯定很不容易吧?&rdquo &ldquo母親給了我一點錢。

    我寫了點文章,然後自己去一家家報社,給他們看。

    我列過一份詳細的報社清單。

    &rdquo &ldquo他們都拒絕了你?&rdquo &ldquo是的。

    都讓我以後再來。

    我一天就吃一頓飯。

    我見過一些以前夏天在勒格羅迪魯瓦認識的人,但他們&mdash&mdash&rdquo &ldquo我明白。

    &rdquo 他咬了咬嘴唇。

    他差點把這段給忘了。

    他何嘗沒有找過瓦爾,他還欠着那時林林總總借的錢,從不曾想過還給人家。

     &ldquo我在一個不怎麼正規的公司工作過一段日子,可幾個月後那裡就倒了。

    就是從電話簿裡挑出一些合适的住址,給他們寄傳單,全法國都有,得有上千份。

    辦公室就在聖馬丁門那兒的一幢樓房裡,我就是在那裡認識了費爾南德。

    &rdquo &ldquo她也是那裡的職員?&rdquo &ldquo是。

    我們兩個的任務就是往信封上謄地址。

    &rdquo &ldquo她那時候幾歲?&rdquo &ldquo跟我差不多大。

    &rdquo &ldquo她是巴黎人?&rdquo &ldquo蘭斯人。

    她沒辦法再跟父母一起生活下去了,就離開了家。

    &rdquo &ldquo你們很快就結婚了嗎?&rdquo &ldquo沒有。

    &rdquo &ldquo你們那時候就在一起了?&rdquo 他回答&ldquo是&rdquo。

    簡明扼要,對大家都好。

    但這隻是所有事實中微小的一部分。

    如果詳述,文字隻會讓别人對他過往歲月造成誤解。

    巴黎灰暗,不讨他喜歡,來來往往的身影,不知道是在忙些什麼,急急忙忙的不知道是要趕赴哪裡。

    他到巴黎後,先在一處旅館住着,離他工作的地方不遠,在一條和大馬路平行的小街上,裡頭有一股強烈的氣息,讓人想到某些不堪的事,确也充斥着讓人浮想聯翩的可疑的雜音。

     在頭幾個月裡,他最大的擔憂不是沒有錢吃飯,而是口袋裡沒有足夠的錢付給在人行道上徘徊的某個姑娘。

    那份渴求有時強烈到難以忍受,他隻能哭泣。

    一天晚上,他沒有錢,把父親留下的手表給了一個姑娘,她肯定以為那是他偷來的。

     他獨自一人,本能地、憤恨地體會着這種主觀認為的不公帶來的痛楚。

    他長時間駐足在櫥窗外,看着裡面的陳設樣品,鼻子湊近玻璃,雙拳使勁攥緊在那件一直讓他覺着冷的雨衣口袋裡。

    他在信用所附近,在錦衣街1上一處不很體面的店鋪裡,把能賣的都賣了,其中包括他的喪服。

    他還總是在等着彙款,他向母親、外祖母,編不一樣的故事,還求她們不要向任何人提起。

     隻有兩個人,他和費爾南德,為奧爾維茨工作。

    這就是個才到巴黎幾年的匈牙利人,他的法語那叫一個難懂。

    辦公室就是一處小公寓,三間方寸大點的房間,低壓的天花闆,必須整天都把燈開着,因為房間其實是夾在底樓和二樓之間。

    走廊盡頭有個廚房,裡面的爐子已經生鏽。

     費爾南德跟他一樣,在報紙上讀到了招聘啟事,但早于他在那裡工作。

    從上班第一天起,他就看到她和又矮又肥、四十歲已經完全秃了、還散發出油膩味兒的奧爾維茨把自己關在一間屋子裡。

    這讓他惡心,她看上去是個規矩得體的女孩。

    她不怎麼用胭脂,根本不塗口紅,穿的是看得過去的普通衣服,好像完全不在意外表。

     她偷偷觀察這初來乍到者一整天,但他在将近一個星期裡都沒怎麼注意她。

    他清楚每天上午的哪個點,她會進奧爾維茨的房間,隔門沒那麼厚實,他輕易就明白了裡面是在幹什麼。

    或許她是故意提高聲音,好讓他聽到。

    有時她叫喚出的詞叫他聽了臉紅。

    事後,她走出那間房,看着他,眼神閃亮,帶着挑釁。

    有時,她會故意緊挨他坐的位子經過,在他身上摩挲好一會兒。

     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想這些無濟于事。

    瓦爾剛才問他什麼了?她從那時起就是他的情人了?沒錯。

    後來奧爾維茨消失了,無影無蹤,隻剩他們兩人面對空空如也的辦公室&mdash&mdash奧爾維茨連電話簿都卷走了。

    他們決定合租房子,出于經濟上的考量。

     僅一年後,他們結婚了。

     &ldquo您明白了吧,瓦爾先生?這不是什麼沖動犯罪。

    我就是要他們明白這點。

    &rdquo &ldquo遭殃的人可是你,我的孩子!&rdquo &ldquo我已經說過,我殺塞爾熱·尼古拉,是因為我沒有别的選擇。

    沒錯,我跟他相識,等于引狼入室。

    但那時我的情況已經慢慢好轉。

    我幾乎每星期都有文章刊登在報紙和電影周刊上,反響不錯。

    總有一天,我會得到一個專欄的,雖然那時還沒有。

    他們是這麼跟我保證的。

    我們是沒有什麼錢,費爾南德和我,但是最糟糕的日子已經過去了。

    &rdquo &ldquo你得把那些跟你合作過的報紙列張表給我。

    這很重要。

    &rdquo &ldquo我會寫一張給您的。

    我唯一的失誤就是不夠謹慎。

    說來也怪,我都已經在奧爾維茨那兒吃過虧了。

    我們那晚第一次見面是在富凱飯店,他跟我說我的工作就是讀劇本&mdash&mdash他每天都能收到差不多十二份劇本&mdash&mdash然後給他意見。

    跟藝術總監差不多,我當時覺得自己幹這個綽綽有餘。

    &rdquo &ldquo然後呢?&rdquo &ldquo那時,他還沒有租香榭麗舍大街上的辦公室。

    他總是約我去酒館談事情,我連他的确切地址都沒有。

    公司還沒有籌建起來,隻是在準備必需的材料。

    &rdquo &ldquo你在簽那些文件和合同之前,怎麼不來問問我的意見呢?&rdquo &ldquo因為我覺得沒有那個必要。

    他沒有馬上介紹我認識奧茲勒,隻是表現出他的後台很硬,能提供足夠的資金支持,還老說大多數影片其實一文不值,那些制作人不怎麼有擔當,太過追求商業性,扼殺了電影之類的話。

    他以前在UFA做事,後來希特勒上台,他就去了維也納。

    他介紹我認識了不少明星,他和他們都關系良好。

    後來我們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