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1月—1941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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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況活的?大半年,千裡馬就來了三匹。

    大王要求人才,“請從隗始”。

    比我好的,還不來嗎?這一篇話,引得昭王高興,改築宮室而歸事之。

     這就是我們常用着“請自隗始”的那個典故。

    就事論事,郭隗可說是一位善于投機的政客。

    無論他夠不夠做一個馬骨頭,我以為求千裡馬之道良多,何必以收買馬骨頭做幌子?事實上也許來個相反的結果,賢者以為收馬骨者真的爛的全要,不屑前去。

    郭隗之得成功,也恰好有一位拜金主義的樂毅奔燕,湊合了他那個說法而已。

    郭隗自比一具馬骨頭,好像是有自知之明。

    其實他不如此說,就抖不起來。

    欺以其方,他居心是更不測的。

    所以,我們對那頗為自謙的人,也要看看他用意安在。

     1941年2月3日 敵人每餐三兩飯 水 據外國報紙所載,日本一名教授,寫信給他友人,說是每頓隻能吃到三兩飯,有半年沒吃過魚,小菜無非生熟蘿蔔,幾乎嗅到這氣味便厭了。

    這消息大概不怎樣誇張,敵國的物資現在不是貴賤問題,而是有無問題了。

    回看我們這陪都過年熱鬧,無人不大吃特吃,任何東西,有錢便可買到,卻也值得自傲了。

     有人就疑惑了:敵國既貧乏到這樣,何以還掙紮着要打仗,要南進?這問題也很簡單,便是敵國在軍閥政治下,統制到無孔不入,一種畸形發展的政治力量,興奮了一切。

    正如人已病入膏肓,拚命地打強心針。

    在元氣未幹淨之時,總還不至于死去。

    打仗是知己知彼的事情,這一層上,我們自不妨多多給以認識。

     1941年2月5日 舊詩人努力不夠 水 我不否認弄詞章,是一種骸骨的迷戀。

    我也不勸青年朋友,十年窗下,去幹這費力不讨好的玩意兒。

    但我們已經會的,果有興趣再幹,就必定弄得像個樣子。

    還有,我認為弄舊詞章,不一定是腐化的象征。

    許多思想前進諸君,他們也是我輩同調。

    所以,本刊常登載詩詞,也正是“博弈猶賢”之意。

     話又說回來了,我們不僅是補遺而已。

    我以為在這個時代,詩詞是很能排洩苦悶的。

    或慷慨以出之,或蘊藉以出之,或婉約歎詠以出之,它都有這個力量,倒不必計較其形式的。

    三年來,即以重慶而論,也有不少佳作出現,那自然是環境的反映。

    可是,面對着這樣亘古未有的民族存亡的大戰,而驚天地泣鬼神的歌行巨著簡直沒有,則當代舊詞章家,殆無以對後人,同好們當努力! 1941年2月6日 川農為何不儲水 水 四川得天獨厚,許多地方,農人是坐享其成的。

    我們在川東兩三年,知道稻田在盆地,坐收山上來的泉水,不用則任其流去,用則截留下來,無所謂儲水的池塘水堰。

    冬季裡,水浸遍了荒田,農人有在田裡捕小魚的現象,水利之糟蹋可知。

    所以到了春夏之交,萬一十天半月不雨,就有旱象。

    同時我也走了一些鄉間,竟沒有看到車水的桔槔設置,向無利用儲水的習慣又可知。

    萬一有旱災,這絕不能說天亡我也的。

     其實,在山谷中築塘堰,十分容易的。

    就着三方高地,下面攔一道堤,塘就成了。

    而川東稻田,又十有八九是在山谷中層層下降的,幾乎随處都可利用池塘儲水。

    這塘水無雨可以救旱,不旱也可以養魚與栽植菱藕。

    為何無人提倡呢?月來雨水不多,鄉居頗有所感,書之就正高明。

     1941年2月7日 日本人講斤頭 水 上海有一種白相人,專門以替人做和事佬“講斤頭”為生。

    往往當事人雙方,毫無所得,他們卻發了财。

    我身曆其境的,知道有甲乙兩影片公司鬧糾紛,由白相人出來講斤頭。

    結果,甲方出資十萬,收買乙方版權。

    乙方雖敲上了一個十萬元的大竹杠,可是運動各方,并酬謝白相人,不但十萬元僅夠開銷,簡直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白相人之不可惹如此。

     泰、越糾紛與日本何幹?他調停得那樣起勁?這分明是上海白相人講斤頭的故智。

    越南現在是個弱者,當然不能拒絕坐在家裡的強盈做調停人,泰國為什麼睜了眼睛上這個當?令人頗有點兒不解?據我們冷眼人看,日本的兵艦,由廣州灣而海防而西貢,已到了暹羅灣,那點兒不可解,理由或在這裡。

    然則東方的羅馬尼亞,就注定了他的命運了。

     1941年2月11日 文人怎樣生活下去 水 現在又常于朋友口裡聽到如下一句話:“文藝人如何活下去?”我想,難道這還真成為一個問題嗎?任何人要維持他的生活,總不外乎開源、節流兩個辦法,現階段的文化事業,雖沒有文藝人開源的路徑(卻也不是絕對沒有,不過有些路徑,實在不屑去走),但節流之權操之在我,倒并非不可行的。

     就我所知,在大後方的文藝家,每月一二百元的收入,大概是有的。

    若是單身一個人,那絕對可以過苦日子。

    不幸而有家眷呢,那隻有把生活更苦過起來,兩頓飯不妨變成粥一飯。

    再不行,太太可以去找點工作,或做個小生意,幫助幫助。

    無論怎樣苦,和前線士兵出入槍林彈雨之下,總要好些吧!倘若文藝人苦于收入短少,女人還要做太太,兒子還要做少爺,那并非活不下去,乃是不肯艱苦地活下去,這問題就當别論了。

    所以在讨論文藝人生活難支的情形之下,我們當先讨論他們生活夠不夠嚴肅,配合這個大時代? 1941年2月13日 七步詩 水 曹子建七步詩,世傳有二,一四句,一六句。

    其六句者:“煮豆持作羹,漉豉以為汁,萁向釜中燃,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其四句者,無首十字,開始為“煮豆燃豆萁”,下同。

    辭意自以六句為完美,必如是,第四句始不倉促也。

    此詩不載子建本集,始見于《世說新語》,晉去魏不久,言雲必有所本。

    傳聞曹丕令植七步成詩,否則刑大法,植應聲為此,丕讀之乃有慚色。

    子建才捷,自是可欽,然非丕激之,其詩殆亦不能如此動人也。

     子建谒帝承明廬詩,愚每為之一唱三歎,以之推想七步應詠,非不可能。

    昔年袁世凱稱帝未成,而其子克定、克文已不相容。

    一旦實現,文又一曹子建也。

    富貴人家子孫,其作孽每甚于凡人,固有七步詩所未能盡者焉。

     1941年2月14日 錢江與王猛 ——打死老虎之三 水 《洪秀全演義》上,描寫錢江軍師,活是一位諸葛亮重生,而清廷正式文告,對這位太平天國的卧龍先生,卻很少提到。

    《賊情彙纂》這部書,是主觀的記述敵狀的東西,竟無錢東平其人,怪極! 據傳說,錢是林則徐的幕賓,林既被充軍,他懷才不遇,憤而投洪。

    又說,他是遊幕兩廣的人物。

    總之,是個不治八股,頗有襟懷之士,洪秀全就為他一篇策文,舍關中而取金陵,其得信用可知。

    後來這第二諸葛亮,未曾鞠躬盡瘁,鬧個神龍不見尾,當然是看到孺子不足與為,後人服其才智。

    我以為幸而此公未再投曾、左而已。

    其實,洪秀全之昏庸,楊秀清之專橫,到武漢時已見其端倪,什麼天父天兄,根本不是成大事者的玩意兒。

    一見就該他去。

    王猛見桓溫,三言兩語,即不屑與謀,非錢可及。

    但其終事異族苻堅,又不如錢了。

    不過,都是其遇可悲、其志不足取的人。

     1941年2月25日 總得活下去 水 上次作了一篇文藝人怎活下去,朋友們看到便對我說:原則是對的,但論理的觀點,大有出入。

    因為,文藝人不一定全是“惡衣惡食”者,精神上需要的缺乏,也許讓他們感到“不知生之可樂,焉知死之可悲”。

    我說;“不然!文人少達而多窮,這是注定了的命運,既做文人,就不怕苦悶。

    想好些,鬥争不去;不想好些,就安之若素。

    前焉者,如左丘明、司馬遷,都曾在極艱苦的環境裡,立下不朽之業;後焉者,如陶淵明、孟浩然,與物無競,卻也博得千秋的景仰。

    若兩者兼并,便是孔孟鬥争了一生,倒黴了一生,退而為百世師。

    這豈不都是我們可學的?” 人不幸而為陸秀夫,是有其不得已在。

    屈原可悲,未足學也! 1941年2月27日 觀影偶感 水 在《馬可·波羅》這部影片放演完畢之後,我才發表這點意思,我相信我對商人是很恕道的。

    首先一句話,這部片子在中國該禁映。

     年餘未入影院,因為以美國人而演中國元代故事的戲(其實根本無此荒謬絕倫故事),引起了我的好奇心,特地去看了一看。

    看完之後,我除了連續地用“荒謬絕倫”四個字去批評之外,我無法再說什麼。

    本來以中國古代宮禁森嚴,說是一個意大利少年,可以在宮中自由出入,與宮主摟抱接吻,已非中國人幻想所及,還須再加批評嗎?可是,許多看影片的人,多數竟認為真有此事。

    這裡除痛恨我們教育不普及之外,而也深感到歐美人縱然和我們表示好感,而也對中國人缺乏了解。

    最後,因陪都能放映這種引國人誤解的片子,不知道受過檢查沒有? 1941年3月1日 又将植樹了 水 植樹節,有了二十多年的曆史,假使不是官樣文章的話,有這将近三十年的植林運動,最初植的樹苗,早已上幹雲霄了。

    可是我敢說,直到現在,國内或者很難找到植樹節所留下來的森林吧? 當年在北京政府下,我曾于植樹之後,得了一句與古人欣喜相反的詩:“新種樹都死。

    ”真不解何意,每年鬧一回植樹運動。

    在植樹後的十分鐘,一切都忘記。

    甚至明年後年,依然在原來的植樹所在,再來一回二回,雖是新樹,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植樹人永遠在植樹的荒地上舉行故事,而絲毫不有“去年樹何在”的感想。

    自然再也不會有“今年樹何往”的概念。

    奇怪! 又快植樹了,因預為言之,以貢一得。

     1941年3月9日 德國的宣傳術 水 在希特勒字典裡,似乎很難找到“兌現”這個名詞,以至于戈林或戈培爾,都成了一種說大話過日子的人。

    最近,德國發動春季攻勢,又宣傳得潛艇飛機戰術,有聲有色,更足以炫耀耳目。

    但将來是否兌現,當然還有個問号。

     我總記得戈林曾屢次廣播,說敵機不能飛入德境,柏林用不着疏散,結果是德國每個重要城市,都受過英機空襲。

    戈林未嘗向德國人兌現他的廣播,也無礙于他的繼續誇大。

    由此,我們對德國放出來的消息,實在不能不打個折扣了。

    反之,英國人雖自信必得最後勝利,宣傳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