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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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巳)十四年大明萬曆九年 春正月 1月1日 ○朔丙寅,掌令成渾,承召入京,以病不能拜命,辭職,上遣醫給藥。

    渾屢引疾,請解官。

    上命遞職,仍敎曰:「待病差,予欲見之,不可以遞官之故,徑先下鄕也。

    」時,鄭仁弘亦赴召入京。

     ○上夜對丕顯閣。

    講《大學衍義》《崇敬畏篇》,經筵官金宇顒、金睟、承旨洪渾入侍。

    渾曰:「天寒如此,自上宜加意調護。

    」上曰:「予身雖病,自可調理,每念遠方戍卒,何以堪苦?」因誦詩語雲:「綠樹碧簷相掩映,無人知道外邊寒。

    」宇顒曰:「聖念憂民如此,眞堯、舜之言也。

    推此心而無間斷,何事不成?但念比來,上意勵精,而下無奉行之人。

    大臣悠悠、小官洩洩,爲可憂耳。

    」上曰:「大臣亦不任事乎?」宇顒曰:「今之大臣,固是人望,但亦不任國事耳。

    」睟曰:「我國大臣,自無所任,故然也。

    」渾曰:「今朝廷不和協,至相疑阻,所以不任事也。

    」宇顒曰:「若大臣任職,淸論大行,誰敢不盡心國事乎?」睟曰:「大段邪正,不得不辨,若小小不同,自不當疑阻也。

    」宇顒以宣慰使,新復命。

    上問:「客使何如?」宇顒對曰:「狡詐有餘,而信義不之。

    」又言:「生民衣食,太半歸彼,不可不長慮也。

    」因論驛路、水軍之弊,請以四館文官,擇差察訪,以期蘇復。

    又請以列邑耗穀,〈耗穀者,官糴租一鬥,收耗穀一升,所以備鼠耗及腐傷也。

    〉量給邊將衣食,嚴禁收取軍卒糧物者。

    上曰:「邊將收取軍卒代防米,以爲衣食,事固苟且。

    但以給料無策,故不得已而然也。

    若朝廷料理耗穀則州縣無措手之地矣。

    」〈是時州縣用度侈濫,而耗穀尙有餘,支給邊將,未爲不足。

    而習俗恬嬉,人不敢減削官用,由紀綱大壞故也。

    〉睟言:「自上待成渾甚善。

    」宇顒言:「渾在草野,養德之日多。

    若以閑官,使之頻頻入侍,則必有開發聖聰,裨益多矣。

    今日之事,必須收用人才,親近儒賢,不宜太滯前規也。

    」 ○白虹貫日。

    三公以災異辭職。

    時,樸淳、盧守愼以淸名,至相位,姜士尙則本非人望。

    獨樸淳憂國愛士,守愼則日飮無何,不免關節之譏。

    人以爲:「反不如士尙之淸儉自守。

    」雲。

     ○司諫院上箚,請修政事,以弭天災,上優答之。

     二月 2月1日 ○朔乙未,上禦經筵,講《春秋》。

    李珥白上曰:「程子曰:『後王若知《春秋》之義,則雖非禹湯之德,亦可以法三代之治。

    』此語必非架虛欺人也,必是實事。

    願殿下,每讀此經,必思如何作爲,可回三代之治則必有益矣。

    當今國事,內則紀綱頹廢,百司不職;外則兵力殘弱,若有兵革之患,起於倉卒,則必土崩瓦解,更無可救之策矣。

    大小之官,耳恬目習,不知可憂。

    必須殿下深知可憂,不視以尋常,勉勵振起。

    先於本根上做工夫,使學問精深,本源澄澈,而警勑大臣,收召賢俊,布列要地,日有所爲,奮起事功,革除民弊,持守此心,更勿退轉,則國家之事庶有望矣。

    才不借於異代,自古豈有欲治,而無才者乎?且人君不可不明好惡,以定人心也。

    前者有命于吏曹,論用人之法,詞旨公明懇切,人多墮淚,國人皆知殿下必欲有爲。

    雖有此心必,於政事上擧措得宜然後不爲徒善矣。

    昔者堯、舜帥天下以仁,而民從之。

    堯、舜明示好善、惡惡之意,故天下靡然去惡從善矣。

    後之人君,猶恐群下知其意,而失於輕淺,故不明示好惡,反使賢者無所倚恃;爲惡者不知畏戢,此非人君之度也。

    今殿下若明示好惡之旨,則多士興起,至於閭閻氓俗,亦發向善之心,此是今日急務也。

     ○憲府劾罷水原縣監禹性傳。

    初,水原以巨邑,有綱常之變,降名爲縣。

    性傳以侍從,出爲縣監,重其任也。

    性傳少遊李滉之門,以善論《易》顯。

    然負才好辯,淩駕士類,自以爲才堪經濟。

    其友洪渾、成洛等皆推重之,其儕流甚多,聲勢甚張。

    李潑、金宇顒等惡其所爲,欲劾之。

    時,李珥方欲和協士類,通融爲一,而相與積誠,以回天意。

    聞潑等言,恐其別生仇敵,力止之。

    鄭仁弘以爲:「性傳瓜滿當遞,不可使復入淸顯。

    」乃論性傳長在京城,曠廢官守,而罷之。

    其儕輩皆懷不平,南北分黨之漸,自此始兆矣。

     ○特拜大司憲李陽元爲刑曹判書。

    陽元性弛緩,不以國事爲心,營産緻富。

    容默浮沈,人往往以德量稱之。

    及長秋官,一循請托,人皆鄙之。

     ○成渾以宗廟令拜恩,上引見于思政殿,語之曰:「聞名久矣。

    大道之要,可得聞乎?」渾對以古今帝王爲學之功。

    上復問以古今治亂、時政得失及拯濟生民之術,渾隨問以答。

    上曰:「欲見顔色,其勿俯伏。

    」渾起坐,上曰:「無以予爲寡昧,勉留,救予過失。

    」是日,渾已上疏求退。

    上於座中,取覽其疏曰:「何以求退乎?」再三慰諭,使之勉留。

     ○賜成渾米豆。

    侍臣有言:「渾在京絶糧,請給祿。

    」上問大臣如何?盧守愼對以給祿,恐無不可。

    金宇顒入侍言:「給祿非宜。

    特以周急之義,賜米豆,」上從之。

    渾上疏辭,上答曰:「周之則受,古人之道也,可勿辭。

    」戶曹緻米豆各五石,或尤其少。

    戶曹佐郞宋大立曰:「若多則成公尤不安,故與之少耳。

    」 ○以尙州牧使柳成龍爲副提學。

    承召還朝,時,士類多聚于朝,人皆想望有爲矣。

     ○前判書樸忠元卒。

    忠元以文名進,嘗見忤於林百齡,黜守寧越郡。

    郡有妖孽,官吏多暴死,人以爲魯山祟也。

    忠元爲文,祭其墓曰: 王室之胄,幼沖之君。

    一片靑山,萬古孤魂。

     後來遂用爲祝辭。

    忠元居郡六年,卒無恙,妖說亦息,人以此稱之。

    及典文衡,儐接許、魏兩詔使,頗以詞拙取哂,人以爲萬戶大提學。

    歷仕兩朝,浮沈取容,淸議多短之。

     ○命三公、六卿,往審靖陵。

    先是,明廟朝妖僧普雨,久作奉恩寺住持,請移中宗陵寢於寺側,欲隆重其寺。

    乃誑惑文定王後謂:「宣陵近處有吉兆,請遷陵于其地。

    」文定頗信之。

    尹元衡等逢迎慈旨,脅持諸大臣,大臣安玹等,懼不敢違。

    蓋靖陵與前大妃尹氏禧陵同洞。

    元衡請先遷王陵,文定身後當同兆以葬,故文定尤惑之故也。

    旣遷陵,而地勢卑下,補築之功費累鉅萬。

    每年江漲,水侵齋室,國人悲憤。

    文定之喪,乃改蔔他山。

    物議皆欲遷陵,而以再遷爲難,故使大臣等更審形勢。

    回啓曰:「江漲所及,去穴道尙遠,無擊嚙之患,隻當用土石,增築卑處,而移造齋室于高燥地爲宜。

    」從之。

     ○上禦朝講,大司諫李珥、應敎金宇顒等入侍。

    珥言:「近因論啓樸民獻事,聖批未安,外人頗疑慮。

    此,自上偶爾言之,然人情如此,發言不可不懼也。

    」宇顒曰:「上敎誠偶然耳。

    但聖敎雲:『私事相囑。

    時習皆然,不足爲非。

    』〈持論樸民獻之彈詞,而上敎如此。

    〉此則不然。

    時習如此,極可寒心。

    正當明示好惡,以矯革之。

    今敎之如此則下人愈無忌憚也。

    」後復禦朝講,宇顒入侍言:「自上待成渾甚善。

    但渾未供職,不敢受祿。

    宜以周之之義,給之似當。

    」上曰:「予意然矣。

    」宇顒曰:「其人病重,不能陳力就列。

    隻令出入筵中,必有裨益矣。

    」承旨權徴曰:「聞在其家,日日晨謁祠堂。

    且先墓在一息地,數日一省,風雨不廢。

    若是,豈不能供職乎?」宇顒曰:「在家與供職不同。

    臣觀其人氣力,決不能供職矣。

    」 三月 3月1日 ○朔甲子,下樸民獻于獄,已而赦之。

    先是,橫城人告民女存伊弑其母,江原監司樸民獻受所幸妓幹請,遂不問而釋之。

    至是事發,更鞫存伊于京獄。

    詞證歸一,而隻存伊不服,而死於杖下。

    兩司啓請拿鞫,久乃允之。

    民獻就理不服,上命停刑照律。

    禁府啓曰:「受賕之罪,不可於取服前照律。

    」乃改命以故縱律,當死,上命減等,用次律,又以宥旨前事,勿論,隻罷其職。

    民獻初以徐敬德高弟,博學能文,士林重之。

    及當元衡之世,依阿苟全,聲名大損。

    至是老耄顚錯,爲世所卑侮,又以綱常獄,受賕故縱,被駁遂爲棄人。

     ○憲府論罷吏曹佐郞李敬中。

    敬中與兄誠中、弟養中,俱有淸名。

    與金孝元比隣親密,故人指爲孝元黨。

    誠中寬厚長者;敬中簡亢執滯,於人少許可。

    及爲銓郞,果有專擅之謗。

    掌令鄭仁弘欲劾之,大司憲鄭琢爭論不合,遂各引嫌而退。

    諫院啓請遞琢,而出仁弘,遂劾敬中罷之。

    時,鄭汝立方以講學欺世,敬中惡其爲人,頗沮其進取。

    故汝立不得參銓郞之望,怨敬中尤甚。

    仁弘以爲,嫉善而斥之,啓辭中有『佳士見塞』之語,柳成龍等頗不平。

    時,性傳、敬中連被劾,物情未洽,自此貳於潑等矣。

     ○諫院劾罷大司憲李栻。

    栻貪鄙無檢束,雖在淸班,爲人所嗤點。

    且其孽屬女有入宮中,爲淑媛者,栻交通賄賂,情迹頗醜,聞者憤嫉。

    至是爲大司憲,誤聞李珥言:「栻前爲黃海監司,多不謹。

    」栻乃避嫌雲:「臣爲黃海監司時,有不謹之失。

    十年之後,物議方激,不可在憲職,請命遞斥。

    」同僚以爲:「事在旣往,且無現著之事。

    」啓請出仕。

    旣而,掌令鄭仁弘聞栻有交通宮禁之狀,乃與持平樸光玉,引嫌曰:「宮妾知名,古人所羞。

    而栻以淸班之士,乃有此失,而臣等未及聞知,啓請出仕,自失風憲之職。

    請遞臣等。

    」上怒答曰:「李栻焉有此事?不過欲擊去,而故爲此辭也。

    朝廷不和、人心不淳,非但有害於國,抑亦不利於身。

    宜勿辭。

    」諫院啓曰:「仁弘以草野孤蹤,遭遇聖明,職當風憲,隻知奉公盡忠而已,更無顧藉之念。

    且與李栻,無秋毫私嫌,豈有心於擊去乎?今此引嫌,想是爲物議所迫耳。

    國家設耳目之官,將使激濁揚淸,以振頹綱耳。

    若劾一人,輒疑其不和不淳,則公論不伸,士氣摧沮,將無以爲國。

    請鄭仁弘等出仕。

    李栻果有交通宮禁之謗,且有不廉之誚。

    虛實未可知,人言則有之,不可仍在其職。

    請遞差。

    」從之。

     ○軍器寺廳前池水,湧起高可半丈。

     ○以都承旨李友直爲大司憲。

    友直非士望所推,而有淸白之操、質直之行,故物論宜之。

     ○日本遣使來聘。

    上將接見于勤政殿,而故事當用女樂。

    三司交章,請勿用女樂,以禮示遠人,爭之累日,諫院先止。

    人或尤諫長李珥,珥曰:「爲國有漸,必先解斯民之倒懸然後,乃可正禮樂。

    此非所當先也。

    」及宴日,女樂備呈妖態,鄭澈在班列,指謂珥曰:「君爲諫長,不能匡正,殊有愧於古人矣。

    」 夏四月 4月1日 ○朔甲午,特拜李憲國爲漢城府右尹。

    憲國爲都承旨,憲府劾其不合,上不允,憲國遂引疾。

    上以士類分別甄品爲矯激,故特陞憲國,以抑士論。

    諫院爭論,終不聽。

    〈憲國在先輩中最號庸俗,故士論貶之。

    然一時爲士者,亦多外飾取名,究其終始,反不及於憲國者多矣。

    故後人以,此服上之知人焉。

    〉 ○以成渾爲內資僉正。

    渾上疏,極言時政得失。

    其疏曰: 臣山野樸愚,初無寸長。

    蒙被聖簡,待以優賢之禮,數年以來,恩遇彌隆,有非凡庸,所可承當,臣自懷慙懼,扺死辭避。

    而趣召愈峻,不敢逃遁,冒昧至京,日俟罷遣,乃蒙召對,眷顧尤異。

    臣以蟣蝨之微,分甘溝壑,誠不自意親近日月之光,獲承絲綸之音。

    榮幸無比,天恩浹骨,退而感激,通宵不寐。

    雖湛身碎首,莫報天地之恩,撫躬不逮,驚顧靡遑。

    且伏惟念,詢訪之旨,首問大道之要,次及治亂之原,時務得失、生民困瘁,靡不咨諏,終之以虛心從善之敎,俾言袞職之闕,大哉問也;至哉問也!內聖外王,修己安民之道,無不畢備,自非學通天人;明識時務則莫能對揚休命。

    今以臣之不學,而敢當之哉?臣竊伏榻下,有以仰見聖心欽明,如日方中,虛懷引接,無所偏倚。

    若使醇儒大德,進承此對則發微詣極,感通契悟,必有旋乾轉坤之功,豈非吾東方一大機會也?愚臣無狀,叨冒至此,兼是羸病昏耗,震懾天威,迫於疾作,仰答之際,辭不明白,曾未足以殫臣欲言之志,追思愧慄,慨然自歎。

    極知荒陋,無以少展涓埃之效。

    敢就四者之目,掇拾敷衍,以申一得之愚。

    若夫天聰之所厭聞;朝貴之所深嫉,則臣愚不敏,不避忌諱。

    伏願聖明,俯察邇言,或加採擇焉。

    臣惟,大道之要,其旨遠矣。

    道體無形,眞見絶鮮。

    然根於天,而立於人;體之身,而達諸事,實理充塞,上下昭著,默而通之,左右逢原,初非窈冥之謂也。

    蓋仁者,天地生物之心,而人得之以爲心,卽所謂道之大原,出於天者,而率循之則隻是一條路,自源頭直下來耳。

    人之一心,萬理鹹備,大本達道,流行動靜,何莫非天地之中,而秉執之常也。

    然道之全體,雖極高遠,而實貫乎日用淺微之間。

    必升高自卑;行遠自邇然後,階級不差,可以循序而漸進矣。

    是以,聖人之敎,不先於高遠,而必始於卑近,不過使人反而求之。

    一言、一動之際,持守誦習之間,博之以文,開其向往之端;約之以禮,篤其踐履之實,漸次經由,時習積累,潛心默契,深造自得,則一朝而貫通焉耳。

    臣之淺見,未領其要,然於學者求之之方,竊嘗有志,而略識門庭,請先言修爲之方,以爲進步之地可乎!臣聞,始學之要,必先立乎其大者。

    收拾身心,保惜精神,專一凝定,使志氣常淸,而義理昭著,此,孔孟以來,第一法門也。

    然聖賢傳心之法,雖有定本,而又若無定本者焉。

    蓋精一執中、明善誠身、上下一揆,定本之謂也。

    人非上智,誰無氣質之偏乎?氣質之偏,若有餘於此,必不足於彼,一長一短,不能相及。

    以此,局於小,而蔽於私,雖欲奮厲而進,其道無由。

    是以,善學之人,必先究吾身病痛之所在,損其有餘,補其不足,人人異法,初無定本。

    若四勿、敬恕之異旨,由、求進退之異訓,隨人而不同是也。

    夫如是,故必須切問、近思,知要守約,察病加藥,的有切己之功然後,精一執中之學,有所據而進。

    不然則雖有美質,不能成就。

    人方指爲偏短而欠缺者,己則自以爲有餘而怠忽;人方以爲偏長而厭之者,己則自以爲可喜而篤好,虛實相反,以水濟水,彌益其疾矣。

    所謂氣質之偏者,有是德則必有是病,有病而不治者,天下之至患也。

    人言所及,忌諱之最切者,其疾之最深者也。

    氣質之蔽,其害至此,而不知反則終至於有是病,而無是德矣,可不戒哉?可不戒哉;此臣所以輒擧矯治氣質,察病加藥,爲進退之至要也。

    大抵程、朱以後,講學明備,義理不患不足,而所患者,實心不立,根本未固耳。

    眞心旣立,竭力向前,則聖賢一語,爲終身受用而有餘。

    苟爲不然,雖高談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