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

關燈
一家人生來就是這樣,你知道。

    但是他隻幹了幾個月的活兒。

    等他攢夠了錢,能夠買油彩和畫布的時候,他就想離開這地方,跑到荒林裡去。

    但是我還是經常不斷地能見到他。

    每過幾個月他就到帕皮提來一次,待幾天;他會從随便哪個人手裡弄到點錢,于是又無影無蹤了。

    正是在他這樣一次訪問時,他到我家裡來,要向我借兩百法郎。

    他的樣子象是一個禮拜沒吃一頓飽飯了,我不忍心拒絕他。

    當然了,我知道這筆錢我絕不會再要回來了。

    你猜怎麼着,一年以後,他又來看我了,帶着一幅畫。

    他沒提向我借錢的事,他隻說:‘這是一幅你那座種植園的畫,是我給你畫的。

    ’我看了看他的畫。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當然了,我還是對他表示感謝。

    他走了以後,我把這幅畫拿給我的妻子看。

    ” “他畫得怎麼樣?”我問。

     “别問我這個,我一點也看不懂。

    我活了一輩子也沒見過這種畫。

    ‘這幅畫咱們怎麼辦?’我問我的妻子說。

    ‘什麼時候也挂不出去,’她說,‘人家會笑掉大牙的,’就這樣她把它拿到閣樓上,同各式各樣的廢物堆在一起。

    我的妻子什麼東西也舍不得扔掉,這是她的習性。

    幾年以後,你自己可以想象一下,正當大戰爆發之前,我哥哥從巴黎給我寫來一封信說:‘你是否聽說過一個在塔希提住過的英國人?看來這人是個天才,他的畫現在能賣大錢。

    看看你有沒有辦法弄到他畫的任何東西,給我寄來。

    這件事很能賺錢。

    ’于是我對我的妻子說:‘思特裡克蘭德給我的那張畫還有沒有?會不會仍然在閣樓上放着呢?’‘沒錯兒,’她回答說,‘你也知道,我什麼東西都不扔。

    這是我的毛病。

    ’我們兩人走到閣樓上,這裡堆着自從我們住到這所房子的第一天起積攢了三十年的各式各樣的破爛貨。

    那幅畫就在這些我也弄不清楚到底都是些什麼的廢物堆裡面。

    我又仔細看了看。

    我說:‘誰想得到,我的半島上的種植園裡的一個監工,一個向我借過兩百法郎的人,居然是個偉大天才。

    你看得出這幅畫哪點畫得好嗎?’‘看不出來,’她說,‘一點也不象咱們的種植園,再說我也從來沒有見過椰子樹長着藍葉子。

    他們巴黎人簡直發瘋了,也說不定你哥哥能把那幅畫賣兩百法郎,正好能抵思特裡克蘭德欠我們的那筆債。

    ’不管怎麼說。

    我們還是把畫包裝好,給我哥哥寄去了。

    最後我收到了他的回信。

    你猜他信裡面怎麼說?‘畫已收到,’他說,‘我必須承認,開始我還認為你在同我開玩笑。

    我真不應該出這筆寄費。

    我幾乎沒有膽量把它拿給同我談過這件事的那位先生看。

    當他告訴我這是一件傑作,并出價三萬法郎要購買它的時候,你可以想象到我是多麼吃驚。

    我猜想他還肯出更多的錢。

    但是說老實話,這件事當時太出乎我的意料,弄得我簡直暈頭轉向了。

    沒等我腦子清醒過來以前,這筆生意已經拍闆成交了。

    ’” 接着,寇漢先生又說出幾句着實令人起敬的話。

     “我希望可憐的思特裡克蘭德還活着,我真想知道,在我把兩萬九千八百法郎賣畫的錢交到他手裡的時候,他會說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