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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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明白,人一旦真正地面對挑戰,恐懼就消失了。

    令人恐懼的,恰恰是一切的未知。

     第一節 包括梅爾莫茲在内的幾個同事,一起開辟了從卡薩布蘭卡到達喀爾的法國航線,途經當時還不完全熟悉的地區&mdash&mdash撒哈拉。

    有一次,引擎在發生故障以後,梅爾莫茲落入了當地土著摩爾人手中。

    摩爾人在猶豫了十五天以後,最終沒有殺死梅爾莫茲。

    于是他又重新駕駛着裝滿了郵件的飛機,在這片土地上空起航。

     美洲航線開通以後,依然是大膽的梅爾莫茲在詳細研究了從布宜諾斯艾利斯到聖地亞哥的公路段以後,決定在安第斯山脈上建一座橋。

    要知道,他已經在撒哈拉上建過橋了。

    航空公司給了他一架最高能飛到五千兩百米的飛機,而安第斯山脈的最高點則達到了七千米。

    梅爾莫茲得在安第斯山脈中通過飛行,尋找到适合搭建橋梁的隐藏在高山間的平地。

    在經曆了沙漠的考驗以後,他這次面對的是嚴峻的山川。

    層層疊疊的尖頂在風中灑落下它們雪花的披肩。

    那風暴來臨前的一片雪白,那位于兩堵岩石組成的峭壁之間劇烈的颠簸,要求飛行員的,是冒着生命危險的拼死的鬥争。

    梅爾莫茲在對對手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就加入了這場戰鬥。

    他連自己能不能從這場搏鬥裡活着走出來都不知道。

    他隻是不斷地嘗試着,為了這個世界上其他的人探索着。

     終于有一天,因為他的锲而不舍,他成了安第斯山脈的囚犯。

     飛機被困于四千米處某一岩壁呈垂直狀的高原。

    整整兩天,梅爾莫茲與他的機械師試圖找到重新讓飛機起飛的方法。

    在嘗試了所有的可能性以後,他們不得不冒險走這一步:讓飛機朝着下方的懸崖騰空下降,寄希望于下落的速度足以發動引擎。

    從高低不平的地面彈起,然後平移到懸崖處,最後猛地墜入一片深淵中,梅爾莫茲近乎瘋狂的賭博,終于讓飛機重新飛翔了起來。

    接着他将機頭調整到面對着懸崖的尖頂,然而在不小心觸到了尖頂上半融化的冰雪後,飛機在僅僅翺翔了七分鐘後,就因為雪水的侵襲而再次遇到了引擎故障。

    所幸的是,這次在他們腳下的,是寬廣的智利平原。

     第二天,梅爾莫茲繼續他的實驗。

     當他充分掌握了穿越安第斯山脈的飛行技巧以後,他将這項勘探任務交給了紀堯姆。

    梅爾莫茲繼而開始了對夜間飛行的探索。

     當時的停靠站還沒有任何的夜間照明設施。

    梅爾莫茲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即将抵達時,工作人員在地面用汽油燃起三堆明火,給即将降落的飛機當照明燈。

     他就這樣為民航的夜間飛行開啟了第一條路。

     當黑夜被他降伏後,他決定向海洋發出挑戰。

    1931年,用以運輸的民航航班第一次穿越了從圖魯茲到布宜諾斯艾利斯的航線,曆時總共四天。

    在返回的途中,梅爾莫茲的飛機在洶湧澎湃的南太平洋海域上,遇到了汽油故障。

    他與機組人員,以及出了故障的飛機,最終被一艘過路的輪船搭救逃生。

     梅爾莫茲不斷地探索着沙漠、山川、黑夜與海洋。

    他不止一次險些在任務中喪命。

    而當他每一次從危險中回到我們身邊,你可以肯定的是,用不了多久,他将再次出發。

     終于有一天,在他以職業飛行員工作了十二年以後,當他再一次飛翔在南大西洋上空時,他向地面傳來了一條簡短的消息。

    消息裡說,他切斷了右後方的引擎。

    接下來的,是一片寂靜。

     消息本身看起來并不令人特别的擔憂,然而在十分鐘的寂靜後,從巴黎到布宜諾斯艾利斯所有的無線電通信站,都不由自主地焦慮起來。

    十分鐘的沉寂在日常生活中也許沒有任何的意義,但是在用于郵件運輸的民航中,卻蘊涵着沉重的消息。

    這十分鐘裡,發生了某些也許人們永遠無法窺探到真相的事件。

    不幸也好,沒有意義也好,它終歸是發生了。

    命運給出了它的裁定,而面對這一裁決,我們卻聽不到任何的回音。

    一隻無形卻有力的手,掌控着那架飛機,或者奔向沒有重心的水上迫降,或者投入墜機的深淵。

     我們中間有哪一個人,沒有經曆過這分分秒秒中,希望越來越渺茫的等待?那種寂靜在每一秒的流逝中,顯得越發駭人,好像某種緻命的絕症。

    我們不是沒有過希望。

    隻是時間一點一點地流淌着,天已經很晚了。

    于是,我們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自己的同伴是再也不會回來了。

    他将在自己穿越了無數次的南大西洋的天空中,悠閑地、永遠地栖息着。

    梅爾莫茲,像一個在田野裡收割完麥子的播種者,躺下來靜靜地安然睡去了。

     身邊的同事如此逝去,因為他們犧牲于工作中,這種缺失似乎比日常生活中的生老病死所帶來的傷痛要小一些。

    他在最後一次停靠在某一個站點以後,遠遠地離我們而去了。

    他的消失也許對我們來說,在一開始并不是緻命的。

    不像人離開了面包是無法生活的。

     因為我們早已經習慣,每一次與同伴們相遇前漫長的等待。

    從巴黎到聖地亞哥,他們散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