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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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

    他突然難以認出她來。

    她說:“我今天很想要你,這是第一次。

    ” 她叫他過來。

    過來。

    她說,那是像天鵝絨一樣舒服的事情,是令人飄飄欲仙的事情,不過也不要過于相信,那也是一片沙漠,一件誘人犯罪、逼人發瘋的壞事。

    她請求他過來看看,這是一件令人厭惡、罪孽深重的事情,是一潭混濁的髒水,是血染的水。

    有朝一日,他必須去做,必須到這塊老生常談之地去翻弄。

    他總不能一輩子都躲着這件事。

    以後再來還是今晚就來,這又有什麼區别? 他哭了。

    她又走向牆壁。

     她讓他一個人呆着。

    她蒙上黑絲巾,透過黑絲巾瞧他。

     他等她睡着。

    接着,他走到這座房子不為别人所知的地方,他經常這麼幹,回來時手裡拿一面鏡子,走到黃色燈光下,對着鏡子瞧自己。

    他做怪臉。

    然後他躺下,立刻就睡着了,頭朝外,一動也不動,肯定是害怕她再靠近他。

    他把一切都忘了。

     除了這幾天前的目光,我們已經不再知道什麼,除了海水的起落、過夜和哭泣,什麼也沒有發生。

     他們睡着,背對着背。

     一般都是她先入夢鄉。

    他看着她漸漸離去。

    忘掉房間,忘掉他,忘掉故事。

    忘掉一切故事。

     那天晚上她又呼叫起來,還是那個受傷了的詞,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也許是一個名宇,是一個她從未說起過的人的名字。

    這個名宇就像一個聲音,又陰郁,又脆弱,如同一陣呻吟。

     還是在那天晚上,更晚些時候,已近淩晨了,他以為她熟睡着,便對她說了另一個晚上發生的事情。

     他說:“我必須告訴你,你好像對你體内的東西負有責任,你對此一點兒也不知道,我非常害怕,因為這東西表面看不出來,卻在裡面起着作用,帶來變化。

    ” 她沒有睡着。

     她說:“不錯,我對我生殖器遵循月亮和血流的節律這種天體狀态确實負有責任。

    我面對你猶如面對大海。

    ” 他們漸漸靠攏,幾乎碰在一起了。

    他們重又入睡。

     在那天晚上之前的其他夜晚,她從來沒有看清他。

    她不可能已經看厭了他。

    她對他說:“我第一次看見你。

    ” 他不明白,立刻變得将信将疑起來。

    她卻情願他這樣。

    她對他說,他很漂亮,天地間任何動物,任何草木都沒有他這樣漂亮。

    他可能不在這裡,沒有闖進生活的鍊子。

    她想吻他的眼睛。

    性器官和雙手,她想安撫他的童年,直到她自己從中解脫出來為止。

    她說:“劇本裡要寫上:頭發是黑的,眼睛裡充滿了憂郁的夜色。

    ” 她瞧瞧他。

     她問他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不明白她問的是什麼,這引得她笑了。

    她就讓他這樣,讓他心裡略有不安。

    接着她吻了他,他哭了。

    當别人使勁瞧着他時,他便哭。

    她見他這樣泊己也哭了。

     他發現自己對她一無所知,她姓什麼,住在哪兒,在和他相遇的這座城市裡幹什麼,這些他全然不知。

    她說:現在了解這些太晚了。

    了解不了解都一樣。

    她說:“我從現在起跟你一樣,已經擺脫了這漫長神秘、不知緣由的痛苦。

    ” 黃色的燈光下是一張赤裸的臉。

     她在說那體内的東西。

    這體内的東西裡面像血一樣熱。

    也許有可能像到一個異樣的、虛幻的地方去那樣,悄悄滑進去,一直滑到熱血之處,呆在那裡等待着,沒有别的,就是等待,看它到來。

     她又說一遍:來一次試試。

    不管現在還是以後,他總逃不過去。

     他聽見她也許在哭。

    他受不了她哭。

    他撇開她。

     她又把黑絲巾放在臉上。

     她默不作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