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關燈
肥馬民有饑色野有餓莩此率獸而食人也獸相食且人惡之為民父母行政不免于率獸而食人惡在其為民父母也仲尼曰始作俑者其無後乎為其象人而用之也如之何其使斯民饑而死也惠王立二年敗韓于馬陵敗趙于懷齊敗我于觀五年為秦所敗六年伐宋九年敗韓于浍與秦戰秦敗我于少梁虜公孫痤十年伐趙十六年侵宋十七年與秦戰于元裡秦取我少梁圍趙邯鄲十八年防之其好戰如此視民為何等草芥哉夫聖王之學自緻知格物以至為天下國家其本在于民而已矣夫人者天地之徳隂陽之交鬼神之防五行之秀氣豈可不保防愛惜而戕賊殘毀之如此哉孟子深痛斯民之不幸不死于兵則死于政乃因惠王有承教之願所以極力言弊政之害民也然世之人莫不知梃與刃之能殺人矣而不知政之能殺人也孟子學自聖門直而不倨曲而不诎其言宛轉回旋使聽者忘疲而得者心醉也今直告人以政能殺人彼必泯黙而不聽傥告之以持梃與刃殺人則必目驚神沮以其言之不妄也孟子之學縁人之情次第而入故始告以殺人以梃與刄有以異乎其事明白無可疑者故王荅之曰無以異也又告之曰以刄與政有以異乎惠王知其有自來也故荅之曰無以異也孟子又恐惠王之心終不悟政之所以殺人者為何事故縷數悉陳而告之曰庖有肥肉是不知民之饑矣又曰廐有肥馬是不知民之饑反不如馬之飽矣王之廪馬之粟自何而來乎民竭力以事上上之廪固所當有也奪民之食以供馬之粟是率獸而食人也人為萬物之靈今愛馬而賤人馬則肥矣民乃有饑色野乃有餓莩獨何欤自二帝三王以來所以傳子孫命賢哲者為民不為馬也守郡縣者民非馬也供賦役者民非馬也興教化美風俗者民非馬也至愚而神至弱而強者民非馬也今乃愛馬而賤民豈不痛乎夫元後作民父母非為馬父母也今乃以馬故奪民之食以食之是率獸而食人也馬與獸不相逺也彼其相食人尚惡其相殘況其越理犯分至于奪人之食乎以此觀之則梁王之馬非一馬也其與衛懿公好鶴等乎不然梁王弊政亦多矣孟子何為以此為言乎夫作俑以象人孔子猶以為無後象人之形以塟埋且不可況以生人付之饑餓之地使濵于死而奪其食以給馬乎嗚呼孟子此論豈特為馬而已哉其意以惠王好戰平昔不以民為事故因事而谏推明民之不可不愛而以象人之説為警使惠王反思之曰奪民食而食馬孟子猶以為不可況吾以生人付之必死之地以謀土地乎其區區所以為當時之計者未甞不切至也觀其言曰我能為君辟土地充府庫今之所謂良臣古之所謂民賊也君不鄉道不志于仁而求富之是富桀也我能為君約與國戰必克今之所謂良臣古之所謂民賊也君不鄉道不志于仁而求之為之強戰是輔桀也所謂志于仁者愛民而已矣使孟子之説行豈特一國之民安天下之民舉安夫何故以其視民猶子知其為天地之徳隂陽之交鬼神之防五行之秀氣而不可忽也吾侪将有為于斯世非事君以愛民奚以學為 梁惠王曰晉國天下莫強焉叟之所知也及寡人之身東敗于齊長子死焉西喪地于秦七百裡南辱于楚寡人恥之願比死者一灑之如之何則可孟子對曰地方百裡而可以王王如施仁政于民省刑罰薄稅斂深耕易耨壯者以暇日脩其孝悌忠信入以事其父兄出以事其長上可使制梃以撻秦楚之堅甲利兵矣彼奪其民時使不得耕耨以養其父母父母凍餓兄弟妻子離散彼陷溺其民王徃而征之夫誰與王敵故曰仁者無敵王請勿疑 讀書者不當徇其文當觀其時與夫利害可否問對之當與未當深求而力攷之乃可以見古人之用心不如是則其學不深亦不足以禦天下之變餘攷惠王此問而孟子乃如此而荅之在乎當時以為迂濶而不切事情也夫孟子親受道于子思子思受道于曽子曽子受道于夫子顧曽子一?其源甚正蓋有本之學也豈徒竊三代之虛名而不适于當世之用哉然而以時攷之孟子之荅果能雪惠王之恥而撻秦楚之堅甲利兵乎真可疑也夫以疑之深故思之切思之切故能少識孟子之用心請試論之夫惠王之問東敗于齊長子死焉即惠王三十年齊威王命田忌為将用孫膑之謀殺厐涓于馬陵而虜太子申是也又曰西防地于秦七百裡即三十一年秦用商鞅之謀誘公子卬而虜之惠王徙都于大梁是也又曰南辱于楚攷之未見是時秦惠文王正用張儀之謀以敗從約齊宣王正尊稷下先生以謀強國楚又大國吞五湖三江之利據方城漢水之險而有陳轸為之謀畫為惠王當日之計者當有竒謀秘防以制三國之命而雪平昔之恥審如孟子之言不問三國之謀計不顧三國之兵甲不論強兵而曰省刑罰不論富國而曰薄稅斂不講戰鬬而曰深耕易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