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反抗 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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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一大箱舊書中找出來的。

    他一再念着一首十四行詩,開頭的一行是:“在失去幸運與衆人青眼的時分”——這個來自黑暗中的呼聲,就象是他自己的呼聲。

    他買了一本葉芝①的詩,好象聽到自己的聲音講到蘇珊: 為什麼我要埋怨她使我的時光裡充滿了苦惱……—— ①葉芝(1865-1939),愛爾蘭作家、詩人。

     他還沒有象八年前身體垮下來時那麼糟,可是也已經夠糟的了。

    他心裡又一次想着生活的反複無常、它的變幻不定和愚蠢無謂。

    他隻研究那些有關自然的深奧的東西,這又開始培養出一種對生活的不健康的畏懼。

    瑪特爾很替他擔心;她怕他會得神經病。

     “你幹嗎不去找一個基督教精神治療法的專家談談呢,尤金?”有一天她請求他去。

    “你會得到幫助的——說真的,你會的。

    你以為不會,可是你會的。

    他們有點兒道理——我并不知道是什麼。

    他們精神上很平靜。

    你會覺得好受的。

    去吧。

    ” “哦,你幹嗎又來跟我羅嗦,瑪特爾?請你别這樣。

    我不願意去。

    從心理學上講,是有點兒道理,但是我為什麼要去找一個專家呢?如果有一個上帝,他跟我和跟任何别人一樣接近。

    ” 瑪特爾擰着雙手,因為她異常難受,于是他決定去上一趟。

    這些人可能有什麼催眠術或是傳染性的東西——能夠傳給他、安慰他的一種人體點金術。

    他相信催眠術和催眠性的暗示等等,終于打電話去找了一位專家,一個瑪特爾和别人極力推薦的老婦人,她住在瑪特爾家附近百老彙的南頭。

    她的名字是亞爾絲亞-約翰斯夫人——一個醫治好許多疑難病症的了不起的女人。

    尤金拿起電話聽筒時,暗自問道,他,尤金-威特拉,前任聯合雜志公司的發行人,以前還是一個藝術家(他多少覺得自己不再是一個真正的藝術家了),為什麼會去找一個精通基督教精神治療法的女人,為了治療什麼呢?憂郁?是的。

    失敗?是的。

    心病?是的。

    象坐在他旁邊作證的那個陌生人那樣好色?是的。

    多麼奇怪!可是他也有點好奇。

    他倒也覺得很有意思,不知道這種毛病到底是否真能治好。

    他的失敗可以治得好嗎?這種渴望的痛苦也能給遏止住嗎?他希望它給遏止住嗎?不,絕對不!他要蘇珊。

    他知道瑪特爾希望這個治療會使他跟安琪拉重歸于好,使他忘卻蘇珊,然而他知道這辦不到。

    他去是去的,不過他去是因為自己不快樂、沒事做、無目的。

    他上那兒去,因為他實在不知道有什麼别的辦法。

     約翰斯夫人——亞爾絲亞-約翰斯夫人的寓所是在一所式樣普通的公寓裡。

    這種公寓當時在紐約非常之多。

    房子兩側是奶油色,用磚砌的,中間有一片寬闊的場地,通向一扇漂亮的熟鐵制的大鐵門,大門兩邊都裝有式樣精緻的燈座,上面裝着可愛的奶油色圓燈罩,發出柔和的亮光。

    大門裡是普通的前廳、電梯、穿制服的漠然無禮的黑人電梯員,以及電話接線機。

    這座房子有八層樓。

    尤金在一月裡一個大風雪的晚上去了。

    大片的濕雪急劇地在旋轉,街道上罩上了一層柔軟的半融化的白雪地毯。

    盡管他憂愁,他卻跟往常一樣,對世界呈現出的美景很感興趣——全市都裹在一個漂亮的白外罩下面。

    來往的車輛隆隆作響,人們對着大風聳起背來縮在大衣裡行走。

    他喜歡這雪,雪片,這個物質生活的奇迹。

    這減輕了他内心的痛苦,使他又想起繪畫來。

    約翰斯夫人住在八層樓上。

    尤金敲了敲門,一個女用人請他進去。

    他被帶進了一間候客室,因為他比約定的時間去得早了一點。

    在他之先,已有一些健康的男女先來了。

    尤金看不出他們有什麼病痛。

    他坐下,一面心裡想着,這豈不是專門治療心病的迹象嗎?那末在教堂裡聽見的那個作證的人為什麼又對他自己的治病經過那麼有力而誠懇地作證呢?好吧,他就等着瞧吧。

    他看不出現在這對他可以有什麼用處。

    他得工作。

    他坐在一個角落裡,合起兩手支撐着下巴沉思。

    那個房間一點兒不藝術化,倒有點兒不倫不類,家具也不考究,或者說得準确些,式樣太俗氣了。

    神靈怎麼不把他的代表人放在一個比這好點兒的環境裡?一個奉召在世上代表上帝的威嚴的人,竟會這樣沒有美術眼光,住在一個這樣的地方嗎?這豈不是上帝無能的表現嗎?可是—— 約翰斯夫人出來了——一個身材矮胖、容貌難看的女人,頭發花白,滿臉皺紋,衣服很不整潔,嘴旁長着一個小肉瘤,鼻子稍嫌太大一點兒,使人覺得讨厭——所有容貌上的缺點都很突出,看上去象他在哪兒看過的一張刊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