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早年 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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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望,但現在卻大有希望了。

     尤金難得不熱心去幹一件事。

    假如感覺興趣,他就大感興趣。

    他可以在一種情景的媚力之下屈服,而事後卻認為自己實際上并不是一個那樣的人。

    因此,他現在開始接受這種局面,就象安琪拉和瑪麗亞塔希望于他的那樣,并且多少用舊的目光來看安琪拉。

    他忘卻了在紐約的工作室裡看到的那些事情,在那兒,被種種影響圍繞着,他的判斷力就會改變了。

    安琪拉配他年齡不夠輕,她的見解并不開通。

    她很漂亮,這是毫無疑問的,可是他決不能叫她明白他接受生活的那種漫不經心的态度。

    她一點兒也不知道他的真實的性情,而他也沒有告訴她。

    他扮演了一個表面上很純潔的羅密歐①,作為這樣一個角色,從女人的觀點看來,他是漂亮的,可以傾心的。

    在他心裡,他看出來自己是三心二意的,不過他還不願意承認—— ①羅密歐,莎士比亞的悲劇《羅密歐與朱麗葉》裡的男主人公。

    此處意為大情人。

     在一個爽朗的六月薄暮以後,緊接下來是一個滿天星鬥的夜晚。

    五點鐘的時候,老喬薩姆從田地上回來了,跟以前一樣尊嚴可敬。

    他跟尤金熱誠地握握手,因為他真喜歡尤金。

     “我時常在那些雜志上瞧見你的作品,”他說,“真好。

    這兒小湖附近有一個青年牧師,他挺盼望會會你。

    他喜歡得到你畫的随便什麼東西;安琪拉一看完那些書之後,我就總送去給他看看。

    ” 他交替地說着“書”和“雜志”,仿佛它們對他并不比樹葉重要多少。

    實際上,書和雜志也真不比樹葉重要多少。

    對于一個向來考慮時令和農作物輪植問題的人,生活的一切,包括它的形狀和式樣的種種相互作用,似乎都是過眼雲煙,連人都象飄落下來的葉子一樣。

     尤金被老喬薩姆吸引住,就象鐵屑給磁石吸引住一般。

    他正是那種合乎尤金心意的人。

    安琪拉由于父親發射出來的光彩,占了不少便宜。

    如果他這麼了不起,那末她一定也是個不平凡的女人了。

    一個這樣的人準能培養出超群出衆的子女來。

     安琪拉和尤金被單獨留在一塊兒後,不可能不在原有的基礎上舊情複熾。

    他既然達到過上次所達到的那種程度,自然希望再達到那樣,并且更進一步。

    晚飯後,當她穿着一件質地緊密而柔軟的夜禮服——照着瑪麗亞塔所要求的那樣,領口那兒相當低(瑪麗亞塔幫着她穿的)——從自己房間裡朝他走來的時候,尤金覺察到她情緒上的不安定。

    他自己也心神紛亂,因為他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情來,他能信任自己到什麼程度。

    他應付自己的情欲向來是有困難的,因為他的情欲有時候簡直象隻瘋狂的獅子,它象麻藥或是熏香那樣控制住他。

    他在理智上決意控制住自己,但是他如果不立刻逃開的話,那是沒有希望的,而他似乎也逃避不開。

    他總逗留下來,跟欲念談判,不一會兒後,欲念就成了主人,他便盲目地、盡力地依照着它的吩咐,幾乎到了暴露和毀滅的程度。

     今兒晚上,當安琪拉回過來的時候,他就在想着,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他應當怎樣呢?他要娶她嗎?他逃得脫嗎?他們坐下來聊天,可是一會兒,他就把她拉向自己。

    又是老一套——時時在增強的感情。

    不一會兒,她由于過分的渴望和等待,竟然失去了一切顧慮的意識。

    于是他—— “萬一出了什麼事,我就得離開,尤金,”當他不顧一切地把她抱進自己的房間以後,她央告着。

    “我不能留在家裡。

    ” “别說話,”他說。

    “你可以上我那兒去。

    ” “真的嗎,尤金?”她懇求地問。

     “跟我現在摟着你一樣真實,”他回答。

     午夜,安琪拉擡起驚駭的、疑訝的、惶惑的眼睛,覺得自己是最惡劣的人了。

    兩幅圖畫交替地、鐘擺般反複地浮現在她的心上。

    一幅是個混合的圖景:一座結婚的聖壇和一個漂亮的紐約工作室,有朋友來看他們,就象他時常向她描繪的那樣。

    另一幅是奧庫尼的沉靜、碧藍的湖水,她自己躺在那兒,蒼白、沉靜。

    是的,倘若他現在不和她結婚的話,她就隻好一死。

    生活不會再有什麼價值了。

    她決不去強迫他。

    哪天晚上,到了無法挽回,一切希望都斷絕的時候——當暴露迫近的時候——她就隻好偷偷地溜出去,第二天,他們會找到她的。

     小瑪麗亞塔——她會怎樣哭泣啊。

    還有老喬薩姆——她看得見他,不過他将永遠不知道實情。

    還有母親。

    “哦,老天爺啊,”她心裡想,“生活多麼冷酷啊!它會多麼可怕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