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反抗 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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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可以,尤金。

    我馬上就來。

    别擔心。

    ” 他挂上聽筒,又在過道裡踱來踱去。

    他聽得出含糊的聲音——聽得出含糊的叫聲。

    一個護士(不是德瑟爾小姐)走出來,把手術台拖進去。

     “要開刀嗎?”他焦急地問。

    “我是威特拉先生。

    ” “我想不是開刀。

    我不知道。

    蘭伯爾特大夫要把她搬到手術間去,以防萬一。

    ” 不一會兒,他們把她送出來,進了電梯到樓上去。

    搬動的時候,她的臉給遮起來一點,她周圍的人使他看不出她到底怎樣。

    可是由于她寂靜無聲,他疑心起來。

    護士說給她注射了極輕微的麻醉劑,一會兒就會清醒的——不至于妨礙動手術,如果需要動手術的話。

    尤金呆呆地站在一旁,心裡非常害怕。

    他站在手術間外面的過道裡,有點兒怕走進去。

    他想起了外科主治大夫的警告,并且他又能做什麼呢?他在燈光暗淡的過道裡走到盡頭,一邊思忖着,朝外望去,隻見一片白雪的空間。

    遠遠有一長列點了燈的火車在鐵道的支架上象一條金蛇那樣蜿蜒。

    還有汽車揿着喇叭和行人冒着雪在走。

    生活多麼複雜啊,他想着。

    多麼令人惋惜。

    一會兒工夫以前,他要安琪拉死,而現在呢?天啊,那是她的呻吟聲!他會為了他的惡念受到處罰的——是的,他會的。

    他的罪惡,所有他做過的壞事,都會受到報應的。

    他現在就已經因為那些事受到報應了。

    他的一生是一場什麼樣的悲劇!多麼大的失敗!熱淚湧上了他的眼眶,他的下嘴唇微微顫抖着,不是為了他自己,而是為了安琪拉。

    他突然感到那麼難受。

    他勉強忍住。

    不能這樣,他不能哭出來!眼淚有什麼用呢?他的痛苦是為了安琪拉,眼淚對她現在不會有什麼幫助的。

     他又想起蘇珊——戴爾太太、科爾法克斯,可是他把他們全都撇開。

    要是他們能看到他現在這樣,他們會覺得怎樣!接着又聽到一聲悶悶的喊叫,他迅速走回去。

    他受不了啦。

     可是他沒走進去,隻凝神聽着,聽見一種象窒息的、斷斷續續的呼吸聲。

    那是安琪拉嗎? “下面的鉗子,”——蘭伯爾特大夫的聲音。

     “上面的鉗子。

    ”又是他的聲音。

    有些金屬在缽裡碰撞的聲響。

     “恐怕這樣不成,”又是蘭伯爾特大夫的聲音。

    “我們得動手術!我真不願意開刀。

    ” 一個護士走出來看尤金在不在附近。

    “您最好上下面候診室去,威特拉先生,”她警告他。

    “他們很快就要把她送出來了。

    不會太久的。

    ” “不,”他突然說,“我要親自看一下。

    ”他走進那間房。

    安琪拉躺在房中間的手術台上。

    六個燈頭的無影燈在頭上很近的地方照着。

    威勒特斯大夫在她頭邊給她上麻藥。

    蘭伯爾特大夫在右邊,手上戴着橡皮手套,血淋淋地拿着一把解剖刀,完全沒有覺察到尤金。

    兩個護士中有一個在安琪拉腳邊,看管一張小桌子上的刀、杯缽、水、海綿和繃帶。

    德瑟爾小姐在桌子左邊。

    她的手正在整理安琪拉身邊的什麼布。

    在她旁邊,對着蘭伯爾特大夫,是另外一個尤金不認識的外科大夫。

    安琪拉大聲呼吸着。

    她似乎失去了知覺。

    她的臉給布蓋起來,還有一個橡皮口罩,或是又尖又圓的東西。

    尤金緊捏住自己的手。

     那末他們畢竟要動手術了,他想着。

    她糟到了這地步。

    切開子宮。

    那末他們即使把小孩弄死也不能把小孩弄出來了。

    書上說,有記載的病例百分之七十五都很順利,可是有多少沒有記載的呢?蘭伯爾特大夫是一位高明的外科醫師嗎?安琪拉的虛弱的心髒受得了醚嗎? 他站在那兒望着這個不可思議的景象。

    這時候,蘭伯爾特大夫很快地洗了洗手。

    他看他拿起一把發亮的小鋼刀——象擦過的銀器一樣亮。

    這個老頭兒的手裹在橡皮手套裡,在燈光下呈現出藍白色。

    安琪拉露出來的皮肉顔色象蠟一般。

    他彎着腰準備開刀。

     “辦得到的話,保持她正常呼吸,”他對那個年輕的大夫說。

    “要是她醒過來,就給她醚。

    大夫,你最好注意着她的動脈。

    ” 他似乎在腹部中央偏下的地方輕輕切了一刀,尤金看見刀口碰着的地方湧出了一小股血。

    裂口好象并不怎麼大。

    一個護士不斷把流出來的血揩掉。

    他再切的時候,腹肌下面保護内髒的膜隐隐約約地顯露出來了。

     “我不願意開得太大,”外科大夫平靜地說——好象在對自己說話似的。

    “這些内髒很容易變得不好應付。

    大夫,請你把兩頭提高。

    對啦。

    海綿,伍德小姐。

    現在,隻要在這兒再開一點兒就成啦,”——他象一個誠實的木匠或是細木工人那樣又在切着。

     他把刀丢在伍德小姐捧着的一碗水裡。

    他的手伸進流血的傷口——那傷口一直由護士用海綿在揩着——翻露出一件東西。

    那是什麼呢?尤金的心怦怦跳着。

    他現在用第三指伸到裡面去——後來食指和中指都進去了——一面說道,“我找不到腿。

    再來試試。

    啊,是的。

    找到了!” “要不要我替你把頭稍為搬動一下,大夫?”在他左邊的那個年輕的大夫這麼說。

     “小心!小心!它彎在尾骶骨附近。

    不過我現在找到啦。

     要慢,大夫,注意胎盤。

    ” 一件東西從那個可怕的、切開流血的洞口裡出來了。

    很奇怪——一隻小腳,一條腿,身體,一個頭。

     “我的天,”尤金對自己說,眼睛裡又滿含着淚水。

     “胎盤,大夫。

    注意腹膜,伍德小姐。

    它還活着,沒有問題,德瑟爾小姐,她的脈搏怎樣?” “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