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龍争虎鬥綠林稱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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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存戒意,滿臉現出肅穆之色,凝神目注對方。

     在場之人,個個神色疑重,屏息不動,靜靜看着場中。

     二人四掌相抵,起先目光炯炯注視對方,片刻之後,二人同時緩緩斂收眼神,眼簾低垂,動也不動一下,全場一片寂靜。

     約有一盞熱茶工夫,隻見二人胸腹起伏,鼻息加重,臉上也泛起一片紅潤之色。

     又過了片刻工夫,二人紅潤的臉上,冉冉的透蒸出一股薄薄熱氣,同時一挺上體,嘴角微動,似是提吸真氣。

    這時場中群豪都将眼光投擲到二人手臂之上,但見二人的衣袖,竟慢慢的鼓脹而起,冷面閻羅因身着勁裝,衣袖緊窄,尚且看不出什麼變化,那羅浮一叟霍元伽因衣袖寬闊,情形便自不同,隻見他那衣袖,不但為一股罡氣所鼓脹膨起,而且漸漸地向上翻卷,露出了半截手臂。

     同時二人的衣衫,也起了一陣猛烈的波蕩,宛如立身在大風之中一般,吹得衣帶飄拂。

     又相持了半盞茶的時間,二人面色漸漸赤紅,青筋暴漲,那羅浮一叟的手臂也陡然粗壯一倍,二人盤坐之處,似是飚揚起一陣旋風,激帶起地上的塵土、草葉,圍繞着二人翻騰盤飛。

     四周圍觀的群雄,雖都是江湖成名人物,看到眼下這等情形,都不禁大感驚駭,隻看得群雄連大氣也不敢出,瞬也不瞬的凝目注視。

     猛然間,場中響起兩聲長嘯,二人各吐出一口長氣,睜開雙眼,射露出湛湛精光,羅浮一叟項頸微擡,拂胸長髯四外飛張。

     冷面閻羅胡柏齡也一挺腰軀,虎目圓睜,環腮虬髯,根根直立,大有髭發俱張之概。

    二人這一提加功力,登時激起一陣狂風,但見石飛沙揚,五六尺方圓之内,彌漫起一片滾滾塵土。

     這兩人适才在拳掌劍拐蛇鞭過招之時,已相拼了數百招,自是耗去不少元氣,再經這一陣互較内力,額角上已是汗水涔涔。

     陡然之間,場中激發出一陣沉悶的沖擊之聲,砂土又是一陣翻揚,隻見霍元伽、胡柏齡二人身軀同時向後一傾,紅潤的臉色,突轉青白,涔涔汗水,竟如豆珠一般,順腮流下,場中群雄一見此等情形,知是二人已硬拼了一次。

     二人雖是各被對方震得略略後傾,但身軀依然坐在原地不動,四掌倏分即合,輕輕相抵一起,又同時緩緩閉上雙目。

     一陣劇烈的拼搏過後,又暫時恢複了平靜,兩人相對而坐,四掌觸接,神色間十分平和。

     但在場之人,心中都明白這不過是大風暴前一段暫時的平靜,兩人經過了一陣激烈的搏鬥之後,都正在運氣調息,一場更兇惡的搏鬥即将緊接展開。

     隻見兩人的臉色逐漸的恢複了正常,相觸的四隻手掌,緩慢的向後移開,相距約半尺左右時,忽聽羅浮一叟吐氣出聲,身子一傾,雙掌疾向前吐,掌風過處,地面砂土,順着手掌推動,揚起三尺高的一團煙塵。

     羅浮一叟素以雄渾的内功馳名武林,此時逢遇勁敵,又存了争雄奪霸之心,出掌相搏,自是蓄勢而發,一掌推出,倏又收回,接着又疾推而出,這樣連續收推了四五次,掌風的激蕩更加怒海狂濤一般,洶湧騰沸,直向胡柏齡沖擊而去。

     這等兇猛渾厚的内力,力能倒碑拔樹,隻看得在場群雄,驚心動魄,一齊将眼光投注到胡柏齡身上。

     隻見胡柏齡二目圓睜,全神貫注,盯視着羅浮一叟的動作,也是雙掌吐送,不過他的掌勢與羅浮一叟恰恰相反,人推他縮,人收他推,二人一推一送,互相迎合。

     這兩人全是内家高手,一推一送之勢,看似輕淡,其實乃是全力的相拼,二人目不轉睛的看着對方,收臂送掌,絲毫不敢大意。

     在場之人,有不少武林高手,已瞧出兩人之拼,真正的進入了生死關頭,各以修為内功暗勁,抵掌硬拼,隻要有一人不支之時,對方立時将以排山倒海之勢,沖擊過去,趁勢把對方擊斃,所以誰也不肯退讓半步。

     忽聽羅浮一叟吐氣出聲,一陣顫動,雙掌向前推進了一寸。

     這時,場中已不似剛才塵土飛揚,斷草四飛的情景,反而異常平靜,塵不揚,草不動。

     胡柏齡被羅浮一叟雙掌向前推進一寸之後,便呈不支狀态,身軀向後傾斜,臉色變成了一片紫紅之色。

     隻覺對方壓來暗勁,越來越重,漸感真力不繼,心頭大是焦急。

     他心中異常清楚,全是為了教那孩子之故,打通他奇經八脈,保全了孩子的性命,但卻耗去他全部真力,雖經數晝夜運氣調息,但并未調息複元。

     但覺對方壓力層層疊疊,有如波浪一般,綿綿不絕攻了過來,自己卻是内力漸告枯竭,不禁暗自一歎,道:“完了!” 精神一懈,鬥志大減,隻覺雙臂一軟,身子又向後傾斜數寸。

     這時,江北五龍和谷寒香等,都不覺的圍了上來。

     身受重刨,靜坐養息的鐘一豪,忽然大叫一聲,掙紮着站起身子,踉踉跄跄的奔了過來,口中大聲叫道:“胡兄……不能……失敗……兄弟……”他身受重傷未複,說起話來,十分吃力,斷斷續續,無法一氣說完。

     胡柏齡聽得他呼喊之聲,精神突然一振,雙掌向前一推,沖進了一寸左右。

     羅浮一叟長髯無風自拂,大喝一聲,雙掌一振,又把胡柏齡沖進之勢壓退了回去。

     隻見胡柏齡頭上汗水,有如冷水澆頭一般,滾滾而下,打濕了整個上衣,上身亦被羅浮一叟迫得緩緩向後仰卧下去。

     被羅浮一叟掌力震傷的中年儒士,聽鐘一豪大叫,也睜開眼瞧了一瞧,吃力的搖搖頭,又閉上了雙目。

     但聞兩人的呼吸之聲,愈來愈重,羅浮一叟雙臂也逐漸伸長,胡柏齡被人強迫的上半身成了三十度以上的傾斜之勢,看樣子極難再撐過片刻工夫。

     谷寒香忽然回頭把懷中孩子交到姜宏手中,說道:“要是我大哥死了,我也不回去了,你們就把孩子送到一處好善人家,交給他們收養……” 她此時心痛如絞,縱有幹言萬語,也是無從說起,交代完姜宏幾句話後,緩步向場中走去。

     姜宏本不想接她交來的孩子,但見她臉上流現出無比堅決之包,雖是普普通通的兩句話,卻有着使人無法抗拒之力,竟然迷迷糊糊的伸出手去,接過了孩子。

     谷寒香往前走了幾步,在相距胡柏齡四五尺處,停了下來,伸手從懷中摸出一把九寸長短的匕首,除下絲絨刀鞘,低聲叫道:“大哥,你如打人不過,死了也不要緊,我仍會追守在你的身旁,做了鬼也是夫妻!” 胡柏齡回頭瞧去,隻見谷寒香高舉手中匕首,放在前胸之上,衆目睽睽之下,臉上毫無羞怩之情,情愛橫溢,微笑如花,大有視死如歸之概…… 胡柏齡目睹嬌妻神情,心頭大生震駭,暗道:“我如敗在羅浮一叟手中,自己生死事小,連累嬌妻身殉,死在九泉之下,也難以安心。

    ”心念及此,隻覺胸中熱血滾滾直沖上來,鬥志陡然大增,大喝一聲,雙掌猛力向前一推。

     羅浮一叟霍元伽眼看勝利在握,胡柏齡即将被自己深厚的内力,活活壓死,忽覺對方掌心之内,幹百縷勢力,直沖而來,緊接着一股強大絕倫的暗勁,反擊過來,力道有如海潮山崩一般,竟是難以抵拒得住,但覺胸頭一震,全身蓦的飛摔出去,直飛一丈多遠,才落下實地,口中鮮血狂噴,仰臉倒在地上。

     要知胡柏齡内力,本較羅浮一叟深厚,隻因替那孩子療治傷勢,耗消真氣甚大,導緻難抵羅浮一叟的内力,待他看到嬌妻舉刀當胸,準備以身相殉之情,心中大生不安之感,全身潛力進發,深厚内力盡複,奮起神勇,大喝一聲,推出了一股強勁絕倫的力道,直逼過去,反敗為勝,一擊成功,當堂把羅浮一叟重創在掌力之下。

     谷寒香喜極而泣,兩行熱淚,順腮而下,急急的奔了過去,屈下雙膝,跪在胡柏齡身邊,低聲叫道:“大哥你沒有受傷嗎?” 胡柏齡微啟雙目,笑道:“不是你在我身邊,隻怕我早已死在羅浮一叟的掌力之下了!” 谷寒香看他說話神情如常,放心不少,微微一笑,道:“大哥已經勝了羅浮一叟,已取得天下綠林盟主之位了!” 胡柏齡心中忽然一動,挺身站了起來,抱拳說道:“還有哪位兄台進場賜教!”雙目圓睜,環向四周掃視,豪氣淩雲,神威凜凜。

     衆人見他奮發神威的一擊,把羅浮一叟震飛出去的威勢,哪裡還有人敢出場應戰,一時間全場中鴉雀無聲。

     胡柏齡在場中足足站有一刻工夫之久,仍不見有人應戰。

     羅浮一叟心機深沉,早已預作布署,不但把門下精粹調集此處,而且還把嶺南二奇門下高手,也全調集這寒碧崖上,準備在自己争奪盟主之位失敗後,發動預先布設的埋伏,一網打盡天下綠林英雄。

     他計劃雖好,但卻沒想到自己竟然身受重傷,以緻門下弟子在發動埋伏之前,不得不先把他擡離寒碧崖。

     胡柏齡眼看群豪無人敢于出戰,心中暗自慶幸,因他震飛羅浮一叟的全力一擊,已耗盡全身真力,如若此時有人挺身出戰,縱是武功極為平凡之人,隻怕也難有一定勝得别人的把握。

     忽聞耳際間,響起了谷寒香的嬌柔聲,道:“大哥,你奪得了綠林盟主之位,他們可是都要聽你說話嗎?” 胡柏齡點點頭,笑道:“不錯……” 谷寒香道:“那他們為什麼都走了呢?” 胡柏齡道:“什麼?”轉頭望去,果見羅浮一叟的門下,和嶺南二奇中的門下,都正向山腳一側退去,不禁心中大感懷疑。

     但他乃生性沉穩之人,未把事情真相弄清楚之前,不願随便說話,當下走近姜宏身側,低聲說道:“你快去瞧瞧那面山腳之下,是否有什麼埋伏,或是不服氣這場比武之争而有所準備。

    ” 姜宏應了一聲,疾向人群之中沖去。

     片刻之後,姜宏急急的跑了過來,說道:“他們都集中山腳一側,因那山背之處是一片甚大的樹林,部分人都隐入了林中,行動鬼鬼祟祟,但卻無法看出他們在做些什麼。

    ” 胡柏齡略一沉忖,突然高聲說道:“兄弟承得各位相讓,幸獲盟主之位,如若各位心中有什麼不服之處,敬請當面說出……”他一連問了數聲,始終不見有人答話。

     忽聽人群之中,有人大喝道:“這次恒山比武,争天下綠林盟主之位,乃各憑真功實學之事,這位胡兄力敗江南四怪,羅浮一叟,武功已為大家親目所見,而且風範傾人,豪氣幹雲,确為綠林道上極難遇得的奇人!如若無人再入場中相争,兄弟之意,立即擁立這位胡兄主盟天下……” 隻聽另一個高大粗豪的聲音,接道:“俺老王首先贊成,哪個不服氣,先來和俺老王較量較量。

    ”說話之間,大步走了出來。

     不知何人同時大聲喝道:“我們在江湖行走之人,豈可不守信諾,還不快些拜見盟主!” 此人一言,群豪果然紛紛拜倒在地上,片刻之間,各路豪雄,一齊拜伏在地。

     胡柏齡面泛歡容,抱拳一個長揖,道:“兄弟不才,如何能當得諸位這般厚禮……”他微微一頓後,高聲接道:“這寒碧崖上,早已為人預備埋伏,兄弟想把這聚盟大會移到距此十裡的萬月峽舉行,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但聞群豪齊聲答道:“全憑盟主做主。

    ” 胡柏齡一揮手,各路英雄紛紛起身。

     這般綠林中人,大都是剽悍任性,如若心中不服于你,縱然刀橫頸上,依然不肯聽命,若是對人生出崇敬之心,卻又能忠心耿耿,不生二意。

     胡柏齡回頭瞧見一個羅浮一叟門下弟子,高聲叫道:“過來,我有話對你說!” 那人微微一怔,來的慢了一步,群豪之中立時有七八個自動奔了出去,把那人活活捉了過來,送到胡柏齡面前。

     胡柏齡揮手笑道:“快放開他,别傷着他了!” 原來幾人把他推送到胡柏齡身前之時,仍然有兩人分執他左右臂,聽得盟主之言,果然松手而退。

     那人站了起來,瞧了四周一眼,說道:“不知盟主有何吩咐?” 他見四圍群豪,個個對胡柏齡恭恭敬敬,不覺心中也生出敬仰之心。

     胡柏齡道:“羅浮一叟傷好清醒之時,告訴他我已把聚盟大會,改距此十裡的‘萬月峽’中,他如有興參加,我胡某甚表歡迎,如若沒興參與,我胡某決不勉強!” 那人應了一聲,轉頭走去。

     胡柏齡冷笑一聲道:“别忘了對他說,我胡某不和他一般見識,寒碧崖設謀布置,豈能逃得我的雙目,隻此一樁,已足處死!” 那人回頭瞧了胡柏齡一眼,突然轉面疾奔而去。

     谷寒香伸出皓腕,從李傑手中接過孩子,緊随在胡柏齡身後面行,山風吹拂着她的衣袂披風,頰上笑意,如花盛放。

    衆豪相随身後,行列浩蕩,片刻便已下了寒碧崖。

     身負重創的鐘一豪和那中年儒生,早已有江北五龍和鐘一豪四個相護的黑衣佩劍少年,用樹枝軟草,做了兩付擔架,把兩人放在上面擡着,随行在浩長的行列之中。

     忽聞一聲驚天動地的大震之聲,一股火焰沖天而起。

     群豪回頭望去,隻見寒碧崖上濃煙蔽天,耳際間滾石隆隆。

     群豪正瞧得發呆之時,忽聽一個聲如雷鳴的聲音說道:“羅浮一叟這王八羔子,竟存了把咱們全都炸死在寒碧崖上之心,如非盟主神目過人,洞悉先機,隻怕咱們都已被炸成碎粉了。

    ” 群豪轉頭望去,看那說話之人,正是崂山三雄中的王大康。

     胡柏齡微微一笑,道:“在那數百丈高峰之上,埋下數百斤的火藥,而不露出一點痕迹,這工程不能算小,可惜霍元伽這一場心機算白費了!”說完,轉頭又向前走去。

     他這幾句淡淡之言,隻聽得各路豪雄個個對他生出敬佩之感,因他言下之意,似是早已發覺羅浮一叟在寒碧崖上埋下火藥之事,但卻能隐忍不發,不肯借機挑起群豪激憤之情,卻以武功勝得羅浮一叟之後,易地聚盟,帶領群雄脫險,此等胸襟,何等磊落,和羅浮一叟相比起來,有如雲泥之别,是以更增群豪對他敬慕之心。

     奔過了幾座山嶺之後,山勢陡然一變,隻見兩座絕峰并立,有如一道石門。

     胡柏齡回頭望着群豪笑道:“進了這兩座山的谷口,就是‘萬月峽’了。

    ”當先舉步而入。

     群豪魚貫步入谷中,擡頭望去,隻見兩側立壁如削,萬道山泉,廣布其間,倒垂而下,其聲淙淙,如鳴佩玉,遙望深處,林木茂盛,一片翠蓋,谷中綠草如茵,山腳下潺潺細流,景物幽絕如畫。

     胡柏齡當先而行,在深入谷中五六丈後,突然停下身子。

     他這時的身份,在群豪心目之中,已經是天下綠林盟主之尊,他一停下腳步,群豪相繼而停。

     出雲龍姜宏急步來到胡柏齡身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