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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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隻能算一種臆測。
但是姑且不追究這一點，假設它的确是真的！我們置身的這個宇宙，仍舊隻有地球發展出豐富的生命和智慧型物種，所以在這個宇宙中&mdash&mdash不論它是僅此一家，還是無限多個可能中的一個&mdash&mdash地球這顆行星一定有什麼獨一無二之處。
我們仍然要探究這個唯一性到底是什麼。
&rdquo 接下來又是好一陣子靜默，結果是崔維茲最先作出反應，搖了搖頭。
&ldquo不對，詹諾夫，&rdquo他道，&ldquo話不是這麼說。
讓我們作一個假設：在銀河的十億顆可住人行星中，隻有地球（純粹出于巧合）發展出豐富的生态，最後終于産生智慧生物，這樣的機會是一比十億兆，也就是十的二十一次方分之一。
那麼在這個前提下，在十的二十一次方個潛在實相中，就有一個實相含有這樣的一個銀河，而那些永恒使者剛好選擇了它。
因此在我們這個宇宙的這個銀河中，隻有地球這顆行星能夠發展出複雜的生态、智慧型物種，以及高等的科技&mdash&mdash這并不是因為地球有什麼特别之處，純粹隻是一種巧合。
&rdquo &ldquo事實上，&rdquo崔維茲繼續以深思熟慮的口氣說，&ldquo我認為應該還有許多其他的實相，其中唯一發展出智慧型物種的行星，分别是蓋娅、賽協爾或端點星，或是某顆在這個實相中毫無生命迹象的行星。
當然還有更多的實相，對應于銀河中不僅隻有一種智慧型物種，而它們的數目一定很龐大，所以比較之下，上述的極端情形僅占極微小的比例。
我相信，如果那些永恒使者檢查過足夠多的實相，他們就會發現其中有一個，對應于每顆可住人行星都獨立發展出智慧型物種。
&rdquo 裴洛拉特說：&ldquo難道你就不能假設，永恒使者找到一個特殊的實相，其中的地球和其他實相中的地球都不相同，特别适于發展出智慧？事實上，你還可以進一步假設，永恒使者找到一個特殊的實相，其中的銀河和其他實相中的銀河都不相同，隻有地球一顆行星能夠發展出智慧。
&rdquo 崔維茲說：&ldquo你可以這麼假設，但我認為我的版本比較有道理。
&rdquo &ldquo那純粹是主觀的認定，當然&hellip&hellip&rdquo裴洛拉特有點冒火，杜姆趕緊打岔道，&ldquo這隻是邏輯上的詭辯。
好啦，我們不要破壞一個愉快閑适的夜晚，至少我自己十分珍惜這個氣氛。
&rdquo 裴洛拉特勉力放松緊繃的情緒，讓火氣慢慢消退。
最後他終于露出笑容，并且說：&ldquo遵命，杜姆。
&rdquo 寶绮思一直坐在那裡，雙手放在膝蓋上，裝出一本正經的模樣。
崔維茲原本一直瞅着她，這時突然說：&ldquo這個世界又是怎麼來的，杜姆？我是指蓋娅，以及它的群體意識。
&rdquo 杜姆仰着頭，以高亢的音調笑了幾聲。
當他再度開口的時候，一張老臉堆滿了皺紋。
&ldquo仍舊隻有傳說！當我讀到有關人類曆史的記載時，有時也會想到這個問題。
曆史記載不論怎樣仔細地收藏、歸檔、電腦化，時間一久總會模糊不清。
故事像滾雪球般增加，傳奇則像灰塵般累積。
愈是久遠的曆史，積聚的灰塵就愈厚，最後終于退化成了傳說。
&rdquo 裴洛拉特說：&ldquo我們曆史學家對這種過程相當清楚，杜姆。
傳說自有吸引人的地方，大約十五個世紀前，列貝爾·堅納拉特就說過：&lsquo精彩的假戲驅逐乏味的真相&rsquo。
現在這句話已經被奉為&lsquo堅納拉特定律&rsquo。
&rdquo &ldquo是嗎？&rdquo杜姆說，&ldquo我還以為這隻是我自己發明的諷刺呢。
嗯，由于這個堅納拉特定律，我們的曆史充滿朦胧的美感。
你們知道機器人是什麼嗎？&rdquo &ldquo我們到了賽協爾才知道的。
&rdquo崔維茲随口答道。
&ldquo你們看到過？&rdquo &ldquo不，有人問過我們相同的問題。
當我們作出否定的回答後，他就向我們解釋了一番。
&rdquo &ldquo我懂了。
你們可知道，人類曾和機器人共同生活過一段歲月，但相處得并不好。
&rdquo &ldquo這點我們也聽說了。
&rdquo &ldquo機器人都受到所謂&lsquo機器人學三大法則&rsquo的嚴格約束，這可以追溯到史前史。
三大法則有好幾種可能的版本，根據正統的看法，内容如下：&lsquo一、機器人不得傷害人類，或因不作為而使人類受到傷害。
二、除非違背第一法則，機器人必須服從人類的命令。
三、在不違背第一法則及第二法則的情況下，機器人必須保護自己。
&rsquo &ldquo等到機器人變得愈來愈聰明能幹之後，它們就對這些法則，尤其是至高無上的第一法則，作出愈來愈廣義的诠釋，并且愈來愈以人類的保護者自居。
它們的保護剝奪了人類的自由，令人類愈來愈難以忍受。
&ldquo機器人完全是出于善意。
它們顯然都在為人類着想，為所有人類的幸福不斷努力，偏偏适得其反，更加令人無法消受。
&ldquo機器人的每一步進化，都使這種情況更為變本加厲。
後來機器人更發展出精神感應力，表示連人類的思想都瞞不過它們，從此以後，人類的行為便受到機器人更嚴密的監督。
&ldquo與此同時，機器人的外形變得愈來愈像人類，可是行為仍是不折不扣的機器人，徒具人形隻讓它們更惹人反感。
所以，這種情況當然會有個了結。
&rdquo &ldquo為什麼&lsquo當然&rsquo呢？&rdquo裴洛拉特一直聚精會神聽着，直到現在才發問。
杜姆說：&ldquo這是鑽邏輯牛角尖的必然結果。
最後，機器人進步到了具有足夠的人性，終于體認到人類為何憎惡它們，因為它們名義上雖然為人類着想，實際上卻剝奪了人類應有的一切。
結果機器人不得不作出決定，不論人類照顧自己的方式多麼拙劣和沒效率，也許還是讓人類自生自滅比較好。
&ldquo因此，據說永恒之境就是機器人建造的，而永恒使者正是那些機器人。
它們找到一個特殊的實相，認為人類處身其中最為安全&mdash&mdash也就是獨處于銀河中。
在盡完照顧人類的責任之後，為了切實而徹底地奉行&lsquo第一法則&rsquo，那些機器人遂自動終止運作。
從此以後，我們才算是真正的人類，靠自己的能力，獨力發展一切。
&rdquo 杜姆頓了一下，視線輪流掃過崔維茲與裴洛拉特，然後說：&ldquo怎麼樣，你們相信這些說法嗎？&rdquo 崔維茲緩緩搖了搖頭。
&ldquo不相信，我從未聽說有任何曆史記載提到這種事。
你呢，詹諾夫？&rdquo 裴洛拉特說：&ldquo某些神話跟這個故事似乎有類似之處。
&rdquo &ldquo得了吧，詹諾夫，我們随便哪個人編個故事，隻要加上天花亂墜的解釋，都能找到合拍的神話傳說。
我指的是曆史，是可靠的記載。
&rdquo &ldquo喔，這樣的話，據我所知應該沒有。
&rdquo 杜姆說：&ldquo我并不意外。
早在機器人銷聲匿迹之前，許多人為了追求自由，便已成群結隊離開地球，前往更深的太空去建立無機器人的殖民世界。
他們大多數來自過度擁擠的地球，當然記得長久以來對機器人的排斥。
新的世界一切從頭開始，他們甚至不願回顧過去的痛苦屈辱&mdash&mdash人人都像小孩一樣，被迫接受機器人保姆的照顧。
因此他們沒有保留任何記錄，久而久之便忘得一幹二淨。
&rdquo 崔維茲說：&ldquo這不太可能吧。
&rdquo 裴洛拉特轉向他說：&ldquo不，葛蘭，并非沒有這個可能。
每個社會都會自行創造自己的曆史，也都喜歡湮滅低微的出身；消極的做法是任其被遺忘，積極的做法是虛構一些英雄事迹。
當年的帝國政府，曾經試圖抹殺前帝國時代的曆史，以便制造帝國永恒的神秘假象。
此外，超空間紀元之前的曆史記載，現在也幾乎全部消失。
而你自己也明白，如今大多數人都不知道地球的存在。
&rdquo 崔維茲反駁道：&ldquo你不能自相矛盾，詹諾夫。
如果整個銀河都忘卻了機器人，蓋娅怎麼會記得？&rdquo 寶绮思忽然發出女高音般的輕快笑聲。
&ldquo因為我們不一樣。
&rdquo &ldquo是嗎？&rdquo崔維茲說，&ldquo哪點不一樣？&rdquo 杜姆說：&ldquo好了，寶绮思，讓我來講吧。
兩位端點星的客人，我們的确與衆不同。
從機器人國度逃出來的流亡團體，其中有一批人循着賽協爾殖民者的路線，最後終于抵達蓋娅。
隻有他們這批人，從機器人那裡學到精神感應的技藝。
&ldquo你知道嗎，那的确是一門技藝。
它是人類心靈與生俱來的潛能，卻必須通過非常微妙而困難的方式，才有辦法發展出來。
想要将這個潛能發揮到極緻，需要經過許多代的努力，不過一旦有了好的開始，它就會自動發展下去。
我們已經花了兩萬多年的工夫，而&lsquo蓋娅意識&rsquo就是這個潛能的極緻，但至今尚未達到爐火純青之境。
在我們發展精神感應的過程中，很早便體會到群體意識的存在。
首先僅限于人類，然後擴及動物，接下來是植物，最後，在幾個世紀前，擴大到了行星本身的無生命結構。
&ldquo由于這一切都源自機器人，因此我們并沒有忘記它們。
我們将它們視為導師，而并非我們的保姆。
我們總是認為，它們幫我們打開心靈中另一扇門，從此我們再也不希望關上。
我們始終懷着感激的心情追念它們。
&rdquo 崔維茲說：&ldquo你們過去曾經是機器人的孩子，現在又成了群體意識的孩子。
你們不是跟過去一樣，仍舊失去人性的尊嚴嗎？&rdquo &ldquo這是截然不同的兩回事，崔。
我們現在所做的，完全出于自己的抉擇，自己的抉擇！兩者不能相提并論。
我們并沒有受到外力強迫，是由内而外發展出來的，這點我們絕對不會忘記。
此外，我們還有一個與衆不同之處。
我們是銀河中獨一無二的世界，再也沒有一個世界和蓋娅一樣。
&rdquo &ldquo你們怎能如此肯定？&rdquo &ldquo我們當然能夠肯定，崔。
如果還有一個和我們類似的世界級意識，即使遠在銀河的另一端，我們也偵測得到。
比如說，我們就能偵測出來，你們那個第二基地的群體意識正在起步，但這隻是最近兩個世紀的事。
&rdquo &ldquo就是在騾亂時期嗎？&rdquo &ldquo對，騾本是我們的一分子。
&rdquo杜姆顯得面色凝重，&ldquo他是一個畸變種，擅自離開了蓋娅。
當時我們太過天真，以為那是不可能的事，所以沒有及時采取制止行動。
後來，當我們将注意力轉移到外在世界時，便發覺了你們所謂的第二基地，于是把這件事留給他們處理。
&rdquo 崔維茲茫然地瞪着眼睛，好一會兒之後，才喃喃地說：&ldquo再來，就接上我們的曆史課本了！&rdquo他搖了搖頭，故意提高音量說：&ldquo蓋娅這麼做，是不是太孬種了一點？他應該是你們的責任。
&rdquo &ldquo你說得對。
可是等到我們終于放眼銀河，才曉得過去根本是有眼無珠。
因此，騾造成的悲劇反倒成了我們的警鐘。
直到那個時候，我們才察覺到一個事實，就是我們遲早會面臨一個嚴重的危機。
如今危機果然來臨，但多虧騾這樁意外事件，我們早已有充分的準備。
&rdquo &ldquo什麼樣的危機？&rdquo &ldquo一個足以使我們毀滅的危機。
&rdquo &ldquo我才不相信。
你們先後逐退了帝國、騾、賽協爾；你們擁有強大的群體意識，能在千百萬公裡之外抓住太空中的船艦。
你們又有什麼好怕的？看看寶绮思，她看來一點都不慌張，她并不認為會有什麼危機。
&rdquo 寶绮思将一條美腿擱在座椅扶手上，沖着崔維茲扭動趾頭。
&ldquo我當然不擔心，崔，反正你會處理。
&rdquo 崔維茲使勁吼道：&ldquo我？&rdquo 杜姆說：&ldquo蓋娅借着上百種微妙的安排，把你帶到這裡來，就是要你替我們應付這個危機。
&rdquo 崔維茲瞪着杜姆，表情漸漸由驚愕轉為憤怒。
&ldquo我？太空如此浩瀚，為何偏偏是我？這跟我一點關系也沒有。
&rdquo &ldquo不管怎麼說，崔維茲，&rdquo杜姆用近乎催眠的平靜口吻說，&ldquo就是你了。
太空雖然浩瀚，卻也隻有你了。
&rdquo
但是姑且不追究這一點，假設它的确是真的！我們置身的這個宇宙，仍舊隻有地球發展出豐富的生命和智慧型物種，所以在這個宇宙中&mdash&mdash不論它是僅此一家，還是無限多個可能中的一個&mdash&mdash地球這顆行星一定有什麼獨一無二之處。
我們仍然要探究這個唯一性到底是什麼。
&rdquo 接下來又是好一陣子靜默，結果是崔維茲最先作出反應，搖了搖頭。
&ldquo不對，詹諾夫，&rdquo他道，&ldquo話不是這麼說。
讓我們作一個假設：在銀河的十億顆可住人行星中，隻有地球（純粹出于巧合）發展出豐富的生态，最後終于産生智慧生物，這樣的機會是一比十億兆，也就是十的二十一次方分之一。
那麼在這個前提下，在十的二十一次方個潛在實相中，就有一個實相含有這樣的一個銀河，而那些永恒使者剛好選擇了它。
因此在我們這個宇宙的這個銀河中，隻有地球這顆行星能夠發展出複雜的生态、智慧型物種，以及高等的科技&mdash&mdash這并不是因為地球有什麼特别之處，純粹隻是一種巧合。
&rdquo &ldquo事實上，&rdquo崔維茲繼續以深思熟慮的口氣說，&ldquo我認為應該還有許多其他的實相，其中唯一發展出智慧型物種的行星，分别是蓋娅、賽協爾或端點星，或是某顆在這個實相中毫無生命迹象的行星。
當然還有更多的實相，對應于銀河中不僅隻有一種智慧型物種，而它們的數目一定很龐大，所以比較之下，上述的極端情形僅占極微小的比例。
我相信，如果那些永恒使者檢查過足夠多的實相，他們就會發現其中有一個，對應于每顆可住人行星都獨立發展出智慧型物種。
&rdquo 裴洛拉特說：&ldquo難道你就不能假設，永恒使者找到一個特殊的實相，其中的地球和其他實相中的地球都不相同，特别适于發展出智慧？事實上，你還可以進一步假設，永恒使者找到一個特殊的實相，其中的銀河和其他實相中的銀河都不相同，隻有地球一顆行星能夠發展出智慧。
&rdquo 崔維茲說：&ldquo你可以這麼假設，但我認為我的版本比較有道理。
&rdquo &ldquo那純粹是主觀的認定，當然&hellip&hellip&rdquo裴洛拉特有點冒火，杜姆趕緊打岔道，&ldquo這隻是邏輯上的詭辯。
好啦，我們不要破壞一個愉快閑适的夜晚，至少我自己十分珍惜這個氣氛。
&rdquo 裴洛拉特勉力放松緊繃的情緒，讓火氣慢慢消退。
最後他終于露出笑容，并且說：&ldquo遵命，杜姆。
&rdquo 寶绮思一直坐在那裡，雙手放在膝蓋上，裝出一本正經的模樣。
崔維茲原本一直瞅着她，這時突然說：&ldquo這個世界又是怎麼來的，杜姆？我是指蓋娅，以及它的群體意識。
&rdquo 杜姆仰着頭，以高亢的音調笑了幾聲。
當他再度開口的時候，一張老臉堆滿了皺紋。
&ldquo仍舊隻有傳說！當我讀到有關人類曆史的記載時，有時也會想到這個問題。
曆史記載不論怎樣仔細地收藏、歸檔、電腦化，時間一久總會模糊不清。
故事像滾雪球般增加，傳奇則像灰塵般累積。
愈是久遠的曆史，積聚的灰塵就愈厚，最後終于退化成了傳說。
&rdquo 裴洛拉特說：&ldquo我們曆史學家對這種過程相當清楚，杜姆。
傳說自有吸引人的地方，大約十五個世紀前，列貝爾·堅納拉特就說過：&lsquo精彩的假戲驅逐乏味的真相&rsquo。
現在這句話已經被奉為&lsquo堅納拉特定律&rsquo。
&rdquo &ldquo是嗎？&rdquo杜姆說，&ldquo我還以為這隻是我自己發明的諷刺呢。
嗯，由于這個堅納拉特定律，我們的曆史充滿朦胧的美感。
你們知道機器人是什麼嗎？&rdquo &ldquo我們到了賽協爾才知道的。
&rdquo崔維茲随口答道。
&ldquo你們看到過？&rdquo &ldquo不，有人問過我們相同的問題。
當我們作出否定的回答後，他就向我們解釋了一番。
&rdquo &ldquo我懂了。
你們可知道，人類曾和機器人共同生活過一段歲月，但相處得并不好。
&rdquo &ldquo這點我們也聽說了。
&rdquo &ldquo機器人都受到所謂&lsquo機器人學三大法則&rsquo的嚴格約束，這可以追溯到史前史。
三大法則有好幾種可能的版本，根據正統的看法，内容如下：&lsquo一、機器人不得傷害人類，或因不作為而使人類受到傷害。
二、除非違背第一法則，機器人必須服從人類的命令。
三、在不違背第一法則及第二法則的情況下，機器人必須保護自己。
&rsquo &ldquo等到機器人變得愈來愈聰明能幹之後，它們就對這些法則，尤其是至高無上的第一法則，作出愈來愈廣義的诠釋，并且愈來愈以人類的保護者自居。
它們的保護剝奪了人類的自由，令人類愈來愈難以忍受。
&ldquo機器人完全是出于善意。
它們顯然都在為人類着想，為所有人類的幸福不斷努力，偏偏适得其反，更加令人無法消受。
&ldquo機器人的每一步進化，都使這種情況更為變本加厲。
後來機器人更發展出精神感應力，表示連人類的思想都瞞不過它們，從此以後，人類的行為便受到機器人更嚴密的監督。
&ldquo與此同時，機器人的外形變得愈來愈像人類，可是行為仍是不折不扣的機器人，徒具人形隻讓它們更惹人反感。
所以，這種情況當然會有個了結。
&rdquo &ldquo為什麼&lsquo當然&rsquo呢？&rdquo裴洛拉特一直聚精會神聽着，直到現在才發問。
杜姆說：&ldquo這是鑽邏輯牛角尖的必然結果。
最後，機器人進步到了具有足夠的人性，終于體認到人類為何憎惡它們，因為它們名義上雖然為人類着想，實際上卻剝奪了人類應有的一切。
結果機器人不得不作出決定，不論人類照顧自己的方式多麼拙劣和沒效率，也許還是讓人類自生自滅比較好。
&ldquo因此，據說永恒之境就是機器人建造的，而永恒使者正是那些機器人。
它們找到一個特殊的實相，認為人類處身其中最為安全&mdash&mdash也就是獨處于銀河中。
在盡完照顧人類的責任之後，為了切實而徹底地奉行&lsquo第一法則&rsquo，那些機器人遂自動終止運作。
從此以後，我們才算是真正的人類，靠自己的能力，獨力發展一切。
&rdquo 杜姆頓了一下，視線輪流掃過崔維茲與裴洛拉特，然後說：&ldquo怎麼樣，你們相信這些說法嗎？&rdquo 崔維茲緩緩搖了搖頭。
&ldquo不相信，我從未聽說有任何曆史記載提到這種事。
你呢，詹諾夫？&rdquo 裴洛拉特說：&ldquo某些神話跟這個故事似乎有類似之處。
&rdquo &ldquo得了吧，詹諾夫，我們随便哪個人編個故事，隻要加上天花亂墜的解釋，都能找到合拍的神話傳說。
我指的是曆史，是可靠的記載。
&rdquo &ldquo喔，這樣的話，據我所知應該沒有。
&rdquo 杜姆說：&ldquo我并不意外。
早在機器人銷聲匿迹之前，許多人為了追求自由，便已成群結隊離開地球，前往更深的太空去建立無機器人的殖民世界。
他們大多數來自過度擁擠的地球，當然記得長久以來對機器人的排斥。
新的世界一切從頭開始，他們甚至不願回顧過去的痛苦屈辱&mdash&mdash人人都像小孩一樣，被迫接受機器人保姆的照顧。
因此他們沒有保留任何記錄，久而久之便忘得一幹二淨。
&rdquo 崔維茲說：&ldquo這不太可能吧。
&rdquo 裴洛拉特轉向他說：&ldquo不，葛蘭，并非沒有這個可能。
每個社會都會自行創造自己的曆史，也都喜歡湮滅低微的出身；消極的做法是任其被遺忘，積極的做法是虛構一些英雄事迹。
當年的帝國政府，曾經試圖抹殺前帝國時代的曆史，以便制造帝國永恒的神秘假象。
此外，超空間紀元之前的曆史記載，現在也幾乎全部消失。
而你自己也明白，如今大多數人都不知道地球的存在。
&rdquo 崔維茲反駁道：&ldquo你不能自相矛盾，詹諾夫。
如果整個銀河都忘卻了機器人，蓋娅怎麼會記得？&rdquo 寶绮思忽然發出女高音般的輕快笑聲。
&ldquo因為我們不一樣。
&rdquo &ldquo是嗎？&rdquo崔維茲說，&ldquo哪點不一樣？&rdquo 杜姆說：&ldquo好了，寶绮思，讓我來講吧。
兩位端點星的客人，我們的确與衆不同。
從機器人國度逃出來的流亡團體，其中有一批人循着賽協爾殖民者的路線，最後終于抵達蓋娅。
隻有他們這批人，從機器人那裡學到精神感應的技藝。
&ldquo你知道嗎，那的确是一門技藝。
它是人類心靈與生俱來的潛能，卻必須通過非常微妙而困難的方式，才有辦法發展出來。
想要将這個潛能發揮到極緻，需要經過許多代的努力，不過一旦有了好的開始，它就會自動發展下去。
我們已經花了兩萬多年的工夫，而&lsquo蓋娅意識&rsquo就是這個潛能的極緻，但至今尚未達到爐火純青之境。
在我們發展精神感應的過程中，很早便體會到群體意識的存在。
首先僅限于人類，然後擴及動物，接下來是植物，最後，在幾個世紀前，擴大到了行星本身的無生命結構。
&ldquo由于這一切都源自機器人，因此我們并沒有忘記它們。
我們将它們視為導師，而并非我們的保姆。
我們總是認為，它們幫我們打開心靈中另一扇門，從此我們再也不希望關上。
我們始終懷着感激的心情追念它們。
&rdquo 崔維茲說：&ldquo你們過去曾經是機器人的孩子，現在又成了群體意識的孩子。
你們不是跟過去一樣，仍舊失去人性的尊嚴嗎？&rdquo &ldquo這是截然不同的兩回事，崔。
我們現在所做的，完全出于自己的抉擇，自己的抉擇！兩者不能相提并論。
我們并沒有受到外力強迫，是由内而外發展出來的，這點我們絕對不會忘記。
此外，我們還有一個與衆不同之處。
我們是銀河中獨一無二的世界，再也沒有一個世界和蓋娅一樣。
&rdquo &ldquo你們怎能如此肯定？&rdquo &ldquo我們當然能夠肯定，崔。
如果還有一個和我們類似的世界級意識，即使遠在銀河的另一端，我們也偵測得到。
比如說，我們就能偵測出來，你們那個第二基地的群體意識正在起步，但這隻是最近兩個世紀的事。
&rdquo &ldquo就是在騾亂時期嗎？&rdquo &ldquo對，騾本是我們的一分子。
&rdquo杜姆顯得面色凝重，&ldquo他是一個畸變種，擅自離開了蓋娅。
當時我們太過天真，以為那是不可能的事，所以沒有及時采取制止行動。
後來，當我們将注意力轉移到外在世界時，便發覺了你們所謂的第二基地，于是把這件事留給他們處理。
&rdquo 崔維茲茫然地瞪着眼睛，好一會兒之後，才喃喃地說：&ldquo再來，就接上我們的曆史課本了！&rdquo他搖了搖頭，故意提高音量說：&ldquo蓋娅這麼做，是不是太孬種了一點？他應該是你們的責任。
&rdquo &ldquo你說得對。
可是等到我們終于放眼銀河，才曉得過去根本是有眼無珠。
因此，騾造成的悲劇反倒成了我們的警鐘。
直到那個時候，我們才察覺到一個事實，就是我們遲早會面臨一個嚴重的危機。
如今危機果然來臨，但多虧騾這樁意外事件，我們早已有充分的準備。
&rdquo &ldquo什麼樣的危機？&rdquo &ldquo一個足以使我們毀滅的危機。
&rdquo &ldquo我才不相信。
你們先後逐退了帝國、騾、賽協爾；你們擁有強大的群體意識，能在千百萬公裡之外抓住太空中的船艦。
你們又有什麼好怕的？看看寶绮思，她看來一點都不慌張，她并不認為會有什麼危機。
&rdquo 寶绮思将一條美腿擱在座椅扶手上，沖着崔維茲扭動趾頭。
&ldquo我當然不擔心，崔，反正你會處理。
&rdquo 崔維茲使勁吼道：&ldquo我？&rdquo 杜姆說：&ldquo蓋娅借着上百種微妙的安排，把你帶到這裡來，就是要你替我們應付這個危機。
&rdquo 崔維茲瞪着杜姆，表情漸漸由驚愕轉為憤怒。
&ldquo我？太空如此浩瀚，為何偏偏是我？這跟我一點關系也沒有。
&rdquo &ldquo不管怎麼說，崔維茲，&rdquo杜姆用近乎催眠的平靜口吻說，&ldquo就是你了。
太空雖然浩瀚，卻也隻有你了。
&rdqu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