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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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uo &ldquo你是指擠着一大群人的地方?&rdquo &ldquo對。

    &rdquo &ldquo這得由蓋娅決定。

    &rdquo 太空艇繼續向下降,崔維茲開始猜測它将落在哪個島上,借此打發無聊的時間。

     不管目的地是哪一個島,顯然一小時内就要着陸了。

     04 太空艇像羽毛般輕巧地落到地面,沒有産生一點沖擊,也沒有任何異常的重力效應。

    他們三人魚貫地走出來,寶绮思走在前面,接着是裴洛拉特,最後才是崔維茲。

     天氣跟端點市的初夏相仿。

    不時襲來陣陣和風,而多雲的天空透出明亮的陽光,像是近午時分的光景。

    腳下是一大片綠地,一側密植着一排又一排的樹木,顯然是個果樹園,另一側則是綿長的海岸線。

     他們聽到一些低沉的嗡嗡聲,可能是昆蟲類發出來的。

    頭上還掠過一隻飛鳥,或是某種會飛的小型生物。

    遠處又傳來一連串&ldquo咔啦咔啦&rdquo的聲響,似乎是農機發出的噪音。

     第一個開口的是裴洛拉特,但他所說的和眼見耳聞都沒有關系。

    他先猛力吸了一口氣,然後說:&ldquo啊,好香,像是剛做好的蘋果醬。

    &rdquo 崔維茲說:&ldquo我們眼前可能就是個蘋果園,看來他們正在做蘋果醬。

    &rdquo &ldquo反之,在你們的太空艇上,&rdquo寶绮思說,&ldquo聞起來卻像&hellip&hellip唉,反正味道很可怕。

    &rdquo &ldquo剛才在上面,你并沒有抱怨。

    &rdquo崔維茲咆哮道。

     &ldquo我得講禮貌啊。

    在你們的太空艇上,我總是客人。

    &rdquo &ldquo現在又怎麼不維持禮貌了?&rdquo &ldquo現在回到我自己的世界。

    你們成了客人,該你們講禮貌。

    &rdquo 裴洛拉特道:&ldquo她說太空艇有股怪味,可能真說對了,葛蘭。

    有沒有辦法給它換換空氣?&rdquo &ldquo有,可以做得到。

    &rdquo崔維茲随即答道,&ldquo隻要這個小東西能向我們保證,不會有人對太空艇動手腳。

    她剛才已經向我們證明,她能以不尋常的力量控制太空艇。

    &rdquo 寶绮思立刻擡頭挺胸,站得筆直。

    &ldquo我并沒有那麼小。

    如果太空艇不再受外力控制,你就能把裡面清理幹淨,我保證十分樂意跟你配合。

    &rdquo &ldquo那麼,可以帶我們去見你口中那位蓋娅了吧?&rdquo崔維茲說。

     寶绮思似乎被逗樂了。

    &ldquo我不知道你會不會相信,崔,但我就是蓋娅。

    &rdquo 崔維茲瞠目結舌。

    他常常聽到&ldquo收心凝神&rdquo這句成語,不過都是比喻而已。

    今天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自己實實在在經曆了這種過程。

    最後,他終于吐出一個字:&ldquo你?&rdquo &ldquo是的。

    還有這片土地,還有那些樹木,以及草叢裡那隻兔子,以及那位站在樹林中的人。

    整個行星和它上面的萬事萬物,全部是蓋娅。

    我們都是單獨的個體,都是獨立的生物體,可是我們全部分享一個整體意識。

    其中無生命的行星占得最少,不同形式的生命各占不同比例,而人類占了絕大多數&mdash&mdash但大家多少都擁有一部分。

    &rdquo 裴洛拉特說:&ldquo我想,崔維茲,她所謂的蓋娅,是指某種群體意識。

    &rdquo 崔維茲點了點頭。

    &ldquo我也想到了。

    既然如此,寶绮思,是誰在治理這個世界呢?&rdquo 寶绮思說:&ldquo一切自治自理。

    那些樹木自動自發地長得整整齊齊,而且繁殖得不多不少,剛好取代由于各種原因死去的樹木。

    人類需要多少蘋果,就會采收多少。

    而其他的動物,包括昆蟲在内,都隻攝取自己所需的分量,絕不會超過。

    &rdquo &ldquo每隻昆蟲都知道該吃多少,是嗎?&rdquo崔維茲問道。

     &ldquo對,可以說它們都知道。

    有需要的時候便會降雨,有時雨下得很大,那是因為必須如此;有時又會有持續不斷的幹旱,那也是因為有這個需要。

    &rdquo &ldquo雨點也知道該做些什麼,是嗎?&rdquo &ldquo對,它們也知道。

    &rdquo寶绮思非常嚴肅地說,&ldquo你的身體裡面有各種不同的細胞,它們難道不曉得該做些什麼嗎?比方說何時生長,何時停止,何時形成某種物質,何時不該形成&mdash&mdash而在形成那些物質的時候,它們又拿捏得恰到好處,剛好不多不少。

    就某個層次而言,每個細胞都是一座獨立的化學工廠,但是它們所使用的原料,都來自共同的運輸系統;它們所排放的廢料,又全都送到共同的排放管道。

    就這樣,每個細胞對整體意識都作出一份貢獻。

    &rdquo 裴洛拉特聽得有些着迷,他說:&ldquo這實在太神奇了。

    你是說這顆行星是個超級生命體,而你隻是它的一個細胞。

    &rdquo &ldquo我隻是打個比方,并非劃上等号。

    我們好比細胞,但我們并不等于細胞。

    這點你能了解嗎?&rdquo 崔維茲問道:&ldquo你們哪一方面跟細胞不同?&rdquo &ldquo我們自己就是由許多細胞組成,對這些細胞而言,它們擁有一個群體意識。

    這個群體意識對應一個獨立的生物體,拿我來說,便是一個人類&hellip&hellip&rdquo &ldquo有着一副讓男人愛死的軀體。

    &rdquo &ldquo完全正确。

    我的意識遠超過任何一個細胞所擁有的意識,兩者的程度天差地遠。

    然後,我們又是更高層次群體意識的一部分,但這個事實不會将我們貶到細胞的層次。

    我仍然是一個人,隻不過在我之上,還有一個巨大的群體意識,是我完全無法掌握的。

    就好像我的二頭肌細胞,怎麼樣也不能了解我的意識一樣。

    &rdquo 崔維茲說:&ldquo抓住太空艇的這項行動,總該有人授意吧。

    &rdquo &ldquo不,不是某個人!那是蓋娅的意思,是我們全體的意思。

    &rdquo &ldquo連樹木和土地在内嗎,寶绮思?&rdquo &ldquo它們的貢獻非常少,但還是有一點。

    聽好,一位音樂家寫出一首交響樂之後,難道你會追問,那是他身上哪些特殊細胞授意和監督的結果嗎?&rdquo 裴洛拉特說:&ldquo我認為,這個群體意識所塑造的群體心靈&mdash&mdash姑且這麼稱呼它&mdash&mdash一定比個體心靈強大許多,正如一塊肌肉遠比一個肌肉細胞強壯。

    因此,蓋娅才能在很遠的距離外,借着控制我們那台電腦,捕獲我們的太空艇。

    雖然在這顆行星上,沒有任何個體心靈做得到這件事。

    &rdquo &ldquo你了解得極其透徹,裴。

    &rdquo寶绮思說。

     &ldquo我也了解,&rdquo崔維茲說,&ldquo這沒有什麼難懂的。

    可是你們究竟要我們做什麼?我們并不是來攻擊你們,我們隻是來這裡找資料。

    為什麼你們要捕捉我們?&rdquo &ldquo因為要跟你們談談。

    &rdquo &ldquo你可以在太空艇上跟我們談。

    &rdquo 寶绮思嚴肅地搖了搖頭。

    &ldquo我不是負責跟你們談的人。

    &rdquo &ldquo你不是這個群體心靈的一部分嗎?&rdquo &ldquo當然是,但我不能像鳥那樣飛,像昆蟲那樣鳴叫,或者長得像樹那樣高。

    我做的都是最适合我的事,而我不是提供你們資訊的最佳人選&mdash&mdash雖然那些知識可以輕易灌輸給我。

    &rdquo &ldquo誰決定不要灌輸給你的?&rdquo &ldquo我們全體決定的。

    &rdquo &ldquo這些資訊會由誰來提供給我們呢?&rdquo &ldquo杜姆。

    &rdquo &ldquo杜姆是誰?&rdquo &ldquo這個嘛,&rdquo寶绮思說,&ldquo他的全名是恩杜姆安迪歐維查瑪隆德雅索&hellip&hellip等等等等。

    不同的人在不同的場合,會使用不同的簡稱來稱呼他,但我一向都稱他杜姆,我想你們兩位也可以用這個簡稱。

    在這顆行星上,他可能是享有蓋娅最多的人,而他就住在這個島上。

    他提出和你們見面的要求,并且獲得了允許。

    &rdquo &ldquo誰允許的?&rdquo崔維茲問,但他自己随即想到答案。

    &ldquo我知道了,是你們全體決定的。

    &rdquo 寶绮思點了點頭。

     裴洛拉特說:&ldquo我們何時可以見到杜姆,寶绮思?&rdquo &ldquo馬上就可以。

    請跟我來,裴,我現在就帶你去見他。

    當然還有你,崔。

    &rdquo &ldquo然後你就要走了嗎?&rdquo裴洛拉特問。

     &ldquo你不希望我走嗎,裴?&rdquo &ldquo老實講,不希望。

    &rdquo &ldquo你又來了。

    &rdquo她帶他們走過果園旁一條平緩的石子路,一面走一面說,&ldquo男人見到我沒多久,都會開始着迷。

    即使德高望重的老者,也無法克制少年般的熱情。

    &rdquo 裴洛拉特哈哈大笑。

    &ldquo我可不指望還有少年般的熱情,寶绮思,可是如果真的還有,我想必定是由于你的緣故。

    &rdquo 寶绮思說:&ldquo喔,可别低估你少年般的熱情,我能創造奇迹。

    &rdquo 崔維茲不耐煩地問道:&ldquo我們抵達目的地之後,還要再等多久才能見到這位杜姆?&rdquo &ldquo他就在那裡等你。

    畢竟,杜姆通過蓋娅籌備了好多年,才把你帶到這裡來。

    &rdquo 崔維茲停下腳步,迅速向裴洛拉特望去,後者做了幾個無聲的口型:你猜對了。

     寶绮思仍然直視着前方,以冷靜的口吻說:&ldquo我知道,崔,你已經在懷疑我/們/蓋娅對你有興趣。

    &rdquo &ldquo我/們/蓋娅?&rdquo裴洛拉特輕聲說。

     寶绮思轉頭朝裴洛拉特微微一笑。

    &ldquo我們有一大套繁複的代名詞,用來表達蓋娅和個體之間的種種微妙關系。

    我可以好好向你解釋一番,不過在此之前,&lsquo我/們/蓋娅&rsquo勉強可以表達我的意思&mdash&mdash請繼續走吧,崔,杜姆正在等你呢。

    我不想強迫你的雙腳違背你的意志,除非你習慣了,否則會是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

    &rdquo 崔維茲繼續向前走。

    在他投向寶绮思的目光中,混雜着深沉無比的懷疑。

     05 杜姆是一位老先生。

    他用音樂般的聲調和抑揚頓挫吟誦了一遍長達二百五十三個字的名字。

     &ldquo在某種程度上,&rdquo他說,&ldquo這串名字就是我的略傳。

    它可以讓聽到的、讀到的或者感應到的人,了解我的背景、我在整體中扮演的角色,以及我的種種成就。

    然而,五十多年來,我都習慣别人稱我杜姆。

    如果還會提到其他的杜姆,我可以改稱杜姆安迪歐。

    而在不同的專業領域中,我還會使用一些不同的簡稱。

    每過一個蓋娅年,在我的生日那天,我都會在心中默誦一遍自己的全名,就像我剛才念誦給你們聽那樣。

    這樣做能令人印象深刻,但我自己難免感到尴尬。

    &rdquo 他又高又瘦,幾乎到了皮包骨的地步。

    雖然他行動相當遲緩,深陷的眼珠卻閃着異樣的青春光芒;高挺的鼻子又細又長,可是鼻孔張得很大;雙手雖然布滿青筋,不過看不出關節炎的迹象。

    他穿着一件很長的袍子,顔色跟他的頭發一樣灰。

    袍子一直垂到足踝附近,下面是一雙涼鞋,腳趾全部裸露在外。

     崔維茲問道:&ldquo閣下,請問您高壽?&rdquo &ldquo請稱呼我杜姆吧,崔。

    使用稱謂顯得太正式,會使你我難以自由交換意見。

    以銀河标準年計算,我剛滿九十三歲,可是根據蓋娅年,我還要再等幾個月,才會慶祝九十歲的生日。

    &rdquo &ldquo如果要我猜,我會猜您頂多不過七十五歲,閣&hellip&hellip杜姆。

    &rdquo崔維茲說。

     &ldquo以蓋娅的标準而言,崔,不論我的實際年齡或者外表,其實都不能算老。

    不過别提這個了,大家吃飽了嗎?&rdquo 裴洛拉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餐盤,裡面還剩下不少食物,他從來沒吃過烹調這麼随便的一餐,簡直淡而無味到了極點。

    他用心虛的口吻說:&ldquo杜姆,我可不可以問一個冒昧的問題?當然,如果冒犯了您,請您務必明講,我會馬上收回。

    &rdquo &ldquo請說吧,&rdq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