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郎心如鐵不解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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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隴西牧場之路,故而連忙趕回家去,待欲問明先父,再追上姑娘改正前言,那知,在下返家竟晚了一步,堂上兩者竟雙雙中了毒蛇之毒,奄奄待斃,在下當時幼年笨拙,不知解救之法,眼看著兩老,先後死去………” 說到此處,羅天賜憶起當日的情景,不由得語聲嗚咽顫抖,戚容滿面,長長的歎息一聲,住口不言。

     華倩倩見狀,頓時忘卻了自己的存心,大起同情之心,不由主輕移蓮步,走到羅天賜身側,慰勸起他來:“人死不能複生,為人子者,追根思源則可,傷勞害神則大可不必,你………” 說到“你”字,華倩倩霍地住口,芳心裡不由暗暗奇怪:“我這是怎麼了?怎地關心起這個陌生人呢?” 但每一個思浪,卻湧起反波:“他不是陌生人啊!不是曾指點過你的路徑嗎?我輩武林中人,不是有句俗話嗎?受人點水之恩,當湧泉以報,他過去加惠于我,我為什麼不能夠安慰他呢!” 這念頭所持的理由,十分嚴整,她愈想氣勢愈壯,故複又柔聲道:“那時你指點的所行力向,十分正确,當晚我們就到了隴西牧場,我姨父家裡,怎麼說不對呢?” 羅天賜被她這一陣軟語慰勸,細聲打岔,不但把心頭塊疊化解,卻還使得他自覺著有點受寵若驚,心神波蕩。

     他忙即凝神定心,卻亦低聲回答:“在下在姑娘當時詢及以前,并未曾聞聽過隴西牧場四字,當時胡亂的一點頭,雖則誤撞的說對了方向,事後想起,卻總覺欺騙了姑娘,衷心欠安,故而連忙回家,想問明大人,那知家道橫禍,堂上雙雙身死,在下當時痛心之下,竟又将此事忘懷,直到三天之後,在下憶起先父遺言,命在下亦往隴西牧場,學練本事之際,始才想!………” 華倩倩由他這番話裡,了解到羅天賜,不僅是像貌俊逸,更難得心地誠實無欺,不由更生了幾分好感,嫣然淺笑,頓時顯現出那一雙梨渦,道:“啊!我想起來啦!當時我在牧場上住了月餘,曾聽說有一個小孩,孤身一人到牧場土來,說什麼要學本事,别人問他,他要學什麼本事,他卻又說不清楚,當時我和巧燕姐……後來,我就走了。

    ” 她本來想說,當時她和蘇巧燕,都覺得那孩子笨得可笑,會想去捉弄他一番,後來讓她姨媽知道了,便嚴加禁止,不準她兩人胡鬧,所以了沒有去! 但,話到唇邊,一者怕羞了羅天賜,再者瞧瞧他那付俊如金童下凡的倜傥神态,芳心裡也實在不信,他便是過去所見的,那個黑炭團兒。

     羅天賜見她吞吐不言,心知她必然是覺得自己當時笨得可笑。

    他不以為杵,其實他自己回想起來,過去的種種,也一樣有些奇怪,怎會那個樣子。

     他莞爾一笑,坦然道:“難怪姑娘見笑,連在下自己回憶起來,亦覺得那時笨得可笑。

    後來偶得機緣,在下深入祁連山,得拜在兩位異人門下,習藝至今,武學稍有成就,奉恩師之命,下山曆練,在下下山之後,憶起過去種種,頗念舊人,便順路往牧場上轉了一圈,那知……” 他本待說出自己的感想,但想到對面這位姑娘,乃是蘇治泉的侄女,自己怎能在她面前,涉那謗言呢? 華倩倩奇怪道:“怎麼我表姐要找你呢?你有什麼地方,開罪了她嗎?” 羅天賜忙道:“在下怎敢開罪場主之女,實因蘇小姐平日響往中原,前日聽在下說,正待往中原一行,忽地也起了遊興,欲與在下同行,在下因不敢輕負保護之責,故而不辭迳别,誰料蘇小姐!竟爾獨自出來………” 說到這裡,羅天賜霍聞得西北尢傳來一陣急騾的馬蹄聲笤,微一凝神,聘出其中竟隻有三四騎。

     他不由大為驚詫,心想:“是什麼人敢在此深夜之中,攢敢路程?這一帶十分荒涼,常有野獸出沒,這三騎人數又少,既敢夜行,必然各具有一身本頒!………” 華倩倩見他驟爾住口,起初頗為奇怪,一瞥他-耳谛聽之狀,學樣一察,亦發現了附近官道上,有三騎疾馳而來! 華倩倩亦頗驚詫,凝目注視,不一刻果見西北力,出現了三條黑影,如飛而馳! 羅天賜神目如電,及至那三騎馳近五十餘丈,凝視下頓時發覺,那三個不是别個,正是兩人談及的隴西牧場場主,隴西一掌蘇治泉,及他的兩位弟子,釣鐮槍石磊,及金羽。

     師徒三人,一律是勁裝單身,各攜兵刃,魚貫而馳,順官道直奔安西! 看他等跨下馬匹,分明是千中選一的好腳力,但此際雖仍然未呈疲态,卻也是通體汗溢,顯然跑過許多路! 羅天賜微一思忖,知他等必是不放心蘇巧燕孤身獨行,所以才追出來的,他暗暗歎息,天下父母之愛,果是深厚之極! 他雖對蘇氏一家,已不再存有什麼好感,但此際也不由深深感動。

     隻是,他自思不便出面,眸珠一轉,瞥見對面身側悄立的華倩倩,心中一動,便告訴她:“來人乃是姑娘的姨父,及蘇小姐的未婚夫婿,另外一人,則是令姨父的大弟子,釣鐮槍石磊,姑娘………” 華倩倩一聞此言,不由大大驚服,羅天賜目力之佳,竟達如斯之境。

     隻是,她顧不了别的,因為更便她吃驚的卻是從這話之中,得知了蘇巧燕訂親的消息! 她芳心大跳,一時不暇分辨是什麼滋味,沖口而問:“什麼?我表姐訂了親了,那,那她……”“那她為什麼還要找你?”這句話沒說出來,但卻在她的心中,打了個大大的疑問之結! 羅天賜隻當她驟聞蘇巧燕訂婚之事,覺得驚奇,并未想到别的,微微一笑道:“姑娘可迎上去問問場主,自然便知道在下之言絕不會假,在下不便與場主相見,就此别過………” 說著拱手一揖,還沒有舉步,卻聽華倩倩道:“喂!你到那裡去?” 羅天賜一怔,方道:“回店!” 華倩倩這才似放了心,嫣然一笑輕道聲:“好。

    ” 扭轉嬌軀,方待迎上官道,忽然又停下來,向羅天賜道:“你知道我的姓名嗎?” 羅天賜又是一怔,連忙搖頭,表示不知。

     華倩倩白他一眼,方道:“記住了,我叫華倩倩!華夏的華,乃笑倩兮的倩……” 不等說完,纖腰輕頓,去如飛矢流星,撲掠向林左官道,留下那輕柔細語,與淡淡處子幽香瑩繞在羅天賜的鼻端與耳際。

     他癡癡的,喃喃的重覆著「倩倩”二字,若有所得,亦若有所失,直到那官道上蹄聲騾停,靜夜中傳來“唏聿聿”三聲馬嘶,方始驚醒過來,一跺腳疾如風馳電掣,直往安西城中掠去。

     翌日清晨,北京老店裡出了兩件怪事。

     第一件,北屋裡那位年輕客人,連帶著他那條同屋同居的龐大銀牛,同時失去了蹤影! 所幸桌子上留下了一錠銀子,償付過房飯之費,還有多餘,店家看在錢份上,隻是暗地裡稱怪,倒沒有張揚。

     第二件,一到南屋裡,本來住著三十三位客人,清晨起來,不知怎的,忽然又多了三位。

     隻是這三十六位,除了那翠衣姑娘美如天仙,可親可敬之計,其餘的一個個動裝窄袖,攜刀帶劍,豎眉橫目,煞氣滿面,一望而知都不是好惹的主見,店家和小二,眼雜心靈,就知道這些人皆是武林江湖上舞刀弄劍的好漢,不敢噜蘇,也隻好把奇怪壓在心裡,不敢稍提。

     華倩倩昨夜将隴西牧場場主師徒接回店裡,交談之下,不但證實羅天賜沒有騙她,同時再進一步的曉得了,她姨父師徒此次遠離牧場,星夜趕路,為的便是要追回蘇巧燕! 她為此暗暗的竊喜,覺得自己似乎已得到了初步的成功,因為由情勢判斷,一方面表姐蘇巧燕,無論對羅天賜懷抱著何種感情,皆已失去了任何資格,兩方面由羅天賜的言語與行動上看得出來,他即使蘇巧燕有些好感,這好感也極有限的! 清晨,豔陽燦爛。

     華倩倩對鏡梳妝,看著窗外對面的一列店房,覺得有無比的快意。

     但然而這陣快意停不多久,便被煩惱猜疑代替。

     因為,南邊羅天賜所居一室,一直是門窗不開,店小二打水倒茶,伺候客人,好幾次過那一間,都不曾推門進去! 起初,她猜疑可能羅天賜不願意與姨父蘇治泉照面,故此尚在擁被高卧,未曾起身,她為此煩急,覺得自己這一次把蘇治泉三人迎接了來,等于是在自己的身邊,豎立起一道堅牆,不但令羅天賜不敢來找自己,便是自己也不便去找羅天賜。

     故此,她有些後悔自己的多事,同時也盤算著,如何設詞與蘇治泉三人分開,讓他們三人,繼績去追他們的寶貝女兒。

     隻是這一點十分困難,親誼之情面等等,卻是束縛,使得她不能漠視蘇治泉獨自奔波,而不去幫她找回愛女。

     因此,她煩惱著,一會兒自怨,一會兒怒人。

     但是,當再一次小二送茶水進來之時,華倩倩忍不住設詞套間:“聽說你們店裡有個人和牛住在一起,真的嗎?” 可是,傷心得很,店小二沒有說:“對啊!那位客人員怪極啦!非要把條大白毛牛拉到他房子裡去不行,小的們不便違背客人的意思,隻好任他如此。

    ” 那麼,她想好了,會跟著贊他一句。

     “你們真會作生意,要是我啊,早把他趕出去啦!” 這一誇,店小二會謙虛幾句,一定會這麼說:“那裡,那裡,小的開店,就要是予人方便,那客人和牛,隻要不鬧事情,小的們絕不會趕他。

    ” 那麼,她想她應該再追一句:“那條牛真這麼老實嗎?不要出來吃東西嗎?” 如此,小二無論如何是說:“要的,小的已給他送去了。

    ” 或是:“或許是吧!不過現在那客人還沒起來呢?” 則都是她所須要知道,證實羅天賜尚未離去的消息! 但,那知事與頭違,店小二沒有如她所想的那麼回答,卻表示:“那客人一大早就走啦!” 這一來,華倩倩大感震驚,同時也大為傷心,她揮手讓小二退去,獨自一人,坐在那烏鏡前,一時百感雜集,不知道該怨誰好。

     他正在發怔,突聽見房門“笃笃”之聲,接著傳來一陣蒼老的語聲:“賢侄女可曾起身了嗎?” 華倩倩聘出是蘇治泉的聲音,趕緊對鏡擦去那不知何時溢出的兩行情淚,起身開門讓發須蒼蒼,一身動裝的蘇治泉進來,道:“早!” 蘇治泉面垂歡容,紅光滿面的大臉上,隐含著一股憂急之色! 他勉強擠著笑色,卻不落坐,問華倩倩道:“老夫準備盡今日之力,再趕一裡,或許能追上侄女那頑皮的表姐,侄女你做何打算?是先去牧場?抑或是在此地等候數日,待老夫追回巧燕,一同而返?……” 華倩倩此際,忽覺得興意索然,往日的豪情壯志,以及那不甘雌伏的雄心,倏忽滅了數成! 她略微沉吟,莺聲呖呖的道:“侄女昨日在此地遇見表姐,未能将她留住,緻勞動姨父千裡奔波,心實久安,竊意與姨父一同東下,一來可稍效輕勞,協同訪尋表姐,二來侄女也忽起思家之念,故此待找著表姐之後,侄女欲請姨父與表姐等,伴同侄女專返華家嶺………” 她還未說完,隴西一掌蘇治泉,面色霍增喜意,搶先“呵呵”大笑,道:“賢侄女此言,正中吾心,老夫與華兄相别多年,久思前住華家嶺,拜述舊誼,總因場中瑣事纏身,未克成行,此次藉此機緣,正可一了多年宿願……” 說罷,也不符華倩倩再說什麼,語氣一轉,繼道:“事不宜遲,就請賢侄女傳令屬下,速用早餐,立即起程如何?” 華倩倩輕應一聲,纖掌輕拍,脆響方傳,門外霍奔進一個玄色動裝的四旬大漢,正是那鐵騎隊領隊之一! 他進來對華倩倩默施一禮,竟然不理會站在一旁的蘇治泉。

     蘇治泉貴為一場之主一方之雄,平日裡氣頤意指,那受過如此冷淡,此際見狀,雖然是城府極深,面上仍現出不豫之色! 華倩倩玲珑心思,那能看不出來,忙先為兩人介見,道:“華叔叔,這位是我姨父,隴西牧場場主,隴西一掌蘇治泉場主,快來見過!” 說罷又扭頭對蘇治泉介紹道:“姨父,華叔叔是家父的得力膀臂之一,鐵騎隊首席統領,人稱鐵骨金刀華子奇………” 鐵骨金刀華子奇,聽小姐說這位是隴西牧場場主,到不覺怎的,但聽到他竟是小姐的姨父,卻是不便簡慢,忙即肅容抱拳,朗聲道:“華子奇參見場主!” 隴西一掌蘇治泉,見華子奇這般說法,便也舉手還禮,隻謙虛道了一句。

     “不敢。

    ” 便自不言! 華子奇見他這般傲慢,心中不滿,卻礙于小姐在旁,不便發作,隻得暗記于心,扭頭對華倩倩道:“小姐有何吩咐!” 華倩倩看出兩人,神色間各有異樣,卻又不便點破,輕颦秀眉道:“煩華叔叔傳令下去,各隊速速用飯,飯罷随同我姨父起身東下,尋找昨日與我碰見的表姐。

    ” 華子奇應一聲:“是!”轉身而去! 蘇治泉等他走去,便邀了華倩倩,同去用飯,飯罷付了店錢三十六人一齊上馬,馬蹄驟動,浩浩蕩蕩,蕩起了漫天灰塵,出城而去! 華倩倩與蘇治泉,并騎前導,其後是華家鐵騎隊兩個統領,再後面才是金羽與石磊。

     在他二人-面,華家鐵騎,兩騎相并而行,一個個人高馬大,威風凜凜,三數十騎,順官道延展二裡多路,遠遠望去,真活像一條長龍。

     蘇氏師徒眼見華家鐵騎隊這等聲勢,不由得暗歎那秦州一君華蒼元,果然是名不虛傳,但看這匹隊鐵騎,己俱具霸踞一方的雄資了! 華倩倩端坐馬上,放續緩進,朝陽映在她的臉上,反射起陣陣晶瑩的白裡透紅的光彩! 隻是那秋水與柳眉,淺颦輕愁,了無笑意,若含著無限心事! 蘇治泉由側方望見,隻當她擔心自己女兒的去向,想勸她寬心,但話到唇邊卻似被她的儀态所懾,竟然說不出口來! 其實華倩倩心中那會關心這些,她此際滿心充塞著羅天賜酒灏的身影,與他的不辭而去的疑問! 她有些恨他,恨他的無情無義,另一方面卻又代他解辯,舉例出許多他不得不走的理由! 但任憑她自己舉例出千百萬充分的理由,但卻又無一個是羅天賜親口告訴她的,她該相信那一個?她不知! 因此華倩倩隻覺得芳心裡充塞的隻是一團紊亂,她凝著雙眸望著原野的盡頭,她盼望著那邊會突然出現一條銀牛,背上馱著個自己渴欲一見的人兒! 然而,許久,許久,那邊沒有出現過一個可疑相似的人與牛,自然也不會出現羅天賜! 因為,事實上羅天賜也确實不在那裡! 羅天賜跨下銀牛,腳程快速無匹,較之世上的千裡名駒,尤有過之,加以它力大無窮,耐久之力特強,更非是馬力可比! 故此,羅天賜四鼓起身,乘華倩倩去迎蘇治泉,尚未回店之頃,悄悄帶著銀牛,留下了銀兩,算做住店之資,越牆而出,順官道直下玉門! 王門地頗荒涼,當地人傳說,此便是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