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郎心如鐵不解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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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姐非常抱歉不能夠陪你回去………” 說著微微考慮了一下,繼道:“表妹若是見了我爹,請千萬别說遇見我愚姐之事,否則,若我爹追了上來,非把愚姐捉回去不行。

    ” 違背父親私逃的行為,在蘇巧燕講來,竟爾面不改色,且前言不覆後語,适才明明是說,找的是情郎,這功夫偏說是為了遊曆中原。

     華倩倩聽了,表面上連忙應承,不告訴她父親,芳心裡卻不由對這位多年未見的表姐,另眼相看了! 隻是,她的芳心裡,不知怎的,卻又浮泛起難過的滋味,同時在這種滋味裡,又清楚的冒起“他”的形影。

     這形影是那麼英俊潇酒,宛如臨風的玉樹,亦宛如溫文的處子。

    他是那麼守禮與拘泥,與她對面相對,隻看了她兩眼,而且有點臉紅! “他”是溫文與雄發的結合,是閨中的懷春的少女的理想對象。

     華倩倩芳齡二九,一直是浸沉在武學文事裡,沒有時間給她去編織卿卿我我的幻夢,同時也一直鄙視男子,自許為巾帼英雄不讓須眉的! 但今天卻無端冒出個男子,闖進了她的心扉,在不知不覺間,刻劃下驚鴻一瞥的印象,使她竟亦如其他的俗庸女子一般,“懷”起春來! 蘇巧燕吃罷,擡頭瞥見表妹華倩倩垂首凝目,若有所思,輕喚道:“表妹,你這次西來,又是選購馬匹吧?還有什麼别的事嗎?” 華倩倩輕輕“啊”了一聲,驚覺到自己的失态,粉面微紅,低環倩笑道:“上次小妹西來,在表姐牧場上挑回數十匹健馬,家父十分贊賞,這次小妹武學粗成,家父也有意讓小妹到中原遊曆一番,隻是家裡的良馬雖多,卻無名駒,所以家父讓小妹親來西北,一者向姨父姨母及表姐請安,二者也請姨父為小妹費心,尋一匹千裡名駒!……” 說著,微一頓挫,繼道:“店前的什麼銀牛,已不見啦!表姐你在此住上一宵,與小妹同床夜談如何?” 蘇巧燕适才沒看見她用手勢,令手下出店去查。

    聞言微微一怔,芳心裡不由對這位多年未見的表妹,産生了一種莫測高深的感覺! 她下意識的回頭望望店外,方道:“此際天色尚早,愚姐尚可再趕一程,就此别過,等到了中原再和表妹,聯床夜話吧!………” 說著,已然站起身來,作勢欲去。

     華倩倩也不強留,起身相送道:“表姐珍重!這一路去,表姐若是遇上什麼黑白兩道的人物,不必與他們認真,隻要提一提天水華家堡,大約他們就不會故意留難了!” 蘇巧燕口裡道謝,移向店外,在經過櫃合時,意欲解囊付帳,華倩倩忙攬住她,微笑嫣然道:“表姐不必客氣啦!這帳小妹均已付過了,表姐快請上路吧!” 蘇巧燕果然忙著上路,顧不得與她多言,匆匆又謝了一聲,出店上馬,絕塵馳去! 華倩倩送到店外,目送蘇巧燕飛馳去遠,正待回身入店,無意間偶盼适才蘇巧燕的來路,正望見适才坐在對面的少年,牽著頭雪白的大牛,施施然走了過來! 華倩倩心頭不由得怦怦大跳,一時也分不清是啥滋味,心想:“好家夥,真有你的,竟然在本姑娘面前賣弄本頓,本姑娘偏不信你能強到那裡去!” 想著,不錯眼的直打量他,卻見他垂著頭,由這“北京老店”的側門,牽牛直闖了進去,華倩倩心頭陡的又是一陣跳動,扭轉嬌軀,卻穿入正堂,直往店内走去。

     正堂内卅多位彪形勁裝的大漢,見狀都不由一怔,每個人心中,也陡的升起了疑問。

     “怎麼小姐忽然又變了主意?不走了?” 在适才華倩倩坐位之後,一桌四人,此際卻當先站起,其中一位面加重棗的-髯漢子,開口 叫店家道:“住店啦!夥計,有上房嗎?” 說著話,不待店小二回答,便急匆匆向店内闖去,其餘的勁裝大漢,見狀亦紛紛立起,跟縱而進,刹時間将正廳空出大半! 安西的有名的風,到夜靜更深之時,顯得格外的淩厲,每一間房子,雖然緊關著門窗,第二天清晨,桌椅各處,仍然會鋪蓋上一層細沙! 是深夜,是無月有風的深夜二北京老店的後園裡,一片寂寥與黑暗,顯然客人們都已睡了! 蓦的,一聲布谷鳥啼,音量極輕,卻劃破了勁風與黑暗,刹那間,啼聲方住,靠北一列五間店房的後窗,竟齊齊啞然洞開! 瞬息間,窗洞中“嗖嗖”飛縱出五條黑影,一個個身法輕靈,落地無聲。

     落地稍沾既起,分四方掠近正南面一列店房,隐入暗影之中! 其中之一,身材纖細,身法曼妙多姿,看似女子,她一掠落入庭院,并不隐身,絨手一揚,打出一枚鵝卵石子,去勢疾如飛矢,直往南屋中央一窗打去。

     堪堪将擊在窗紙之上,破窗而入,那窗門生似有什麼靈性一般,忽然啞聲大開,那石子直投入屋,卻不聞石子落地或撞擊在物體之上的任何聲響! 這一來,大大出乎那投石問路之人的意料之外,她微微一怔,頓生高深難測之感,陷入了進退維谷的煩困。

     那知,就在她微怔之時,眼前微花,丈餘外霍地出現了一條人影,她大吃一驚,差點兒為這無聲無息,倏忽而至的人影,大叫出聲! 她連忙舉手捂住櫻唇,定睛一瞧,眼前這人影,不是别人,正是白天裡倏然在自己對面失蹤,爾後又施然重臨,落在自己對面房間裡的年輕人! 她驚退牛步,芳心不自主的怦然欲跳,分不出是喜是怒,是怨是懼。

    她有點猶疑與後悔,暗怪自己閨女家,不該多事,打擾這年輕俊秀的男子! 但事已至此,還有什麼辦法?人家出來已站在自己的對面,自己又怎能毫無表示,便打起退堂鼓呢? 她稍微凝神秀目一轉,霍地扭身對那少年學手微招,立時施展開絕頂的家傳輕功,向店外飛掠而去! 那少年,正是羅天賜,日間他到了安西的北京老店,正準備用飯,那知道冤家路窄,偏偏那蘇巧燕,竟也翩翩然來到了此地! 羅天賜雖然涉世未深,卻也貫通了生死玄關,靈智大增,他見微知著,體會到隴西一掌蘇治泉父女,欲對他有所圖謀,不等到惹火燒身,便既悄然隐退! 故此,在此地他自然不願意再和蘇巧燕會面糾纏,不等他發現自己,就悄然通知店前的銀牛,遁出城去! 他到了城外,與銀牛會合,向别人一打聽,下一站“小宛-”離此尚遠,銀牛的腳快,但無奈自己的肚子不行,已然餓了一日,再不吃雖不緻于餓死,隻是卻覺得犯不著為了藏避蘇巧燕,忍餓挨饑! 故此,他決定還是不走,心想:“她在北京老店裡吃飯,我不能到别家去嗎?……” 想到别家,記起那家藏人開設的一家飯店,便自在城外繞一個圈,重新由西門進去。

     他走在街上,十分留神,一方面是為了尋找漢人開設的飯店,另一方面,卻也是提防著,别無意間撞上蘇巧燕。

     安西的地方很小,闌市就這麼一條,以羅天賜目力之佳,自不難由頭一望到底。

     故此他還未走到那藏人所設的飯館,便已然望見,蘇巧燕匆匆上馬,絕塵而去。

     這一來羅天賜大為放心,便決計再回那北京老店,大嚼一頓。

     為防萬一,他不欲再坐在正廳裡抛頭露面,便一迳牽著銀牛,直入後院,訂下了一間清靜的房間。

     後院的夥計,不知他适才前面之事,故此隻是奇怪,這客人硬要将那隻怪銀牛留在房子裡,實在未曾想到别的! 羅天賜足不出戶,連飯菜也叫進來吃,吃飽了便關上房門,盤坐著在床上用功! 雖然如此,他可也在窗隙中窺見了翠衣女郎,與那卅餘位動裝騎士住定在他的對面的情形! 他暗暗猜測,這少女與一群彪形大漢,必是些武林人物,他也暗暗的動了疑念,認定姑娘既然與蘇巧燕姐妹相稱,必然有親戚關系! 隻是,他想破腦袋,也隻記得蘇巧燕有個表妹,是………他心底靈光一閃,霍然大澈悟的! “這,這翠衣姑娘,不就是過去自己曾指點她去隴西牧場的小姑娘嗎?” 想到那小姑娘,在他的心版上,立時浮現了一個小蘋果般的可愛的小臉,清澈的大眼,及兩隻淺淺的酒窩兒來! “這是她,一點沒錯,就是她啊!………” 他自己在心底大喊著,指證自己的推斷,無可置疑,一股莫名的興奮,激蕩著他,使得他坐立不安! 他好奇的渴望著,對如今已然長成婷婷少女的小姑娘,作一番仔細的凝視,同時也渴望著,。

    想讓她知道,當年那衣不敝體的黑野小子,便是自己! 這一種心理,非常微妙,不是欲也不是愛,而是一種故友重逢,急于互訴的溫望,與一種欣見故友無恙的興奮的交織情緒! 當然,事實上那華倩倩不但不認得他,甚至也記不得過去之事。

    但是在羅天賜的心靈裡,那位華美的小姑娘,是他平生第一次見到的認為美極了的人! 同時,她又是那麼和善,那麼明理,那麼可教與可親。

    他倆的相逢,雖隻如驚鴻之一瞥,極其短暫,然而在羅天賜的心上,卻一直是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象! 不過他雖然産生了這種感覺,而一直興奮得睡不著覺。

    但實際上卻并未訴之于行動,當真去找那女郎,訴說心事。

     他隻是躺在床上,望著帳頂,聽著風聲,默想著可能又不可能的情勢! 一更,三更,直到三更的梆子聲響了,他仍未睡著,卻聽得一聲“布谷”啼自八丈之外。

     若是換了别人,必無所異,但羅天賜此際功力大成,聽聲辨位之術,不但能判别方向,更能判斷出發聲的正确方位? 這八丈之外,正是正南一列店房的所在,那布谷馬兒,慣生于林間野地,怎的會突然在對面房中叫起來呢? 羅天賜疑念一起,翻身下塌,俯身自窗隙中向外一看,果然見一條纖小的身形,飛落在正面院中。

     羅天賜目如電閃,夜視的本領,已達極峰,故此院中雖黑,此仍能看清那人影不是别人,正是那蘇巧燕的表妹,翠衣碧裳的姑娘! 他心頭悴然,正在暗自猜測她的用意,霍見她纖手一揚,已直向窗上疾射來一枚卵石。

     羅天賜見狀,心中一動,啞然開窗,伸手将卵石接在手中,速即施展出無上輕巧,“鬼影百變”的絕世身法,向窗外掠去! 那兒影百變的輕功身法,快捷處疾逾電閃,倏忽猶似鬼魅!瞬息間飄堕到那翠衣女郎面前,竟将她吓了一跳! 羅天賜歉然凝立,心中暗想:“你既然引我出來,必然有事!……” 故此,便不言語,靜候那姑娘開口! 那知那姑娘竟也不說,回身招手,而直向店外掠去! 羅天賜猜不出她是何意,但既然人家招手,自己豈能示怯不去?再說他自忖無慚于心,不怕她找他麻煩,其實便真個話不投機,打起來亦無所懼! 何況,他早已想見見這位姑娘,和她談談呢! 故此,他毫不遲疑,潇灑舉步,跟随著那姑娘,竄房越脊,直往城外掠去! 他身形方自消失,黑暗中突然轉出四條人影,疾捷的跟蹤在羅天賜的身後,掠向城外,正是那華倩倩手下四人! 這一行六人,首尾成三批,不移時越由安西的城牆,華倩倩邊走邊打量地形,來到一處林邊,似不停頓,而直向林右繞去! 羅天賜跟在後面,心中大疑,搞不清她到底弄什麼玄虛,跟蹤來至林右,暗中凝神查聽,未發現林内埋伏著人,但卻意外的發覺了身後四個人! 他暗自一笑,卻不點破,片刻間,霍見那女子,突然刹住身形,轉過身來! 羅天賜見她停下身形,反而将腳步放慢,緩緩踱著方步,直走到華倩倩身前五尺站住,靜立等她開口! 華倩倩秀眉輕-,秋水凝神注視著羅天賜一璺一動,瞥見他潇酒行來,恍如行雲流水,刹似玉樹臨風,芳心裡分不出是怒是喜,卻直覺得有一股郁郁之氣,積在心頭。

     兩人靜靜對立,約有一盞茶時,羅天賜瞥見這位曾識不熟的姑娘,目光如電,直盯著自己,卻不開口,不由得又窘又疑! 他微微幹咳一聲,雙手微拱,到底是先說了話:“姑娘請了,在下午夜幸蒙寵召,不知何事,可否見示………” 華倩倩粉面無端一熱,心頭一陣鹿撞,眼簾一垂,強自鎮定,莺聲開口道:“閣下高姓大名?日間同桌,何故無端失蹤?是有不得己苦衷,抑或故意在本姑娘面前,賣弄輕功絕學?若屬後者,本姑娘不惴冒昧,倒想與閣下,較量一番!” 羅天賜想不到她會為了這事,聞言微微一怔,朗聲道:“在下羅天賜,日間有幸與姑娘同席,後忽因有急事匆匆離去,并非有意賣弄,請姑娘見諒是幸!” 華倩倩也是想不到羅天賜這等遜和,無一般江湖人争強鬥狠的習氣,微感錯愕。

     隻是她既有存心,怎能使這般輕易作罷?隻見她眸珠一轉,又自莺聲呖呖的詢問道:“日間本姑娘表姐,隴西牧場場主的掌上明珠蘇巧燕,突然莅臨,與本姑娘不期而遇,聲言要找一位攜帶著一條銀牛的少年,當時因表姐臨别匆匆,雖未言及所為何事,但本姑娘忝為表妹,卻又其巧發現閣下,怎能不問?………” 羅天賜又是一怔,反詢道:“姑娘欲問何事?” 華倩倩微微一頓,故意冷“哼”一聲道:“閣下心中明白,何須本姑娘說明?” 羅天賜愕然道:“在下心中确有許多瑣事,但不知姑娘問的是那一件?在下如何說明?” 華倩倩芳心,覺得他這話确是有理,但卻故作微嗔之狀道:“好,閣下既然裝傻,待本姑娘提你一句!” 說著,語氣一頓,繼道:“本姑娘表姐,為何追尋閣下?” 她這可是明知故問,皆因以她那察顔觀色的本領,早已看出蘇巧燕傾心于所找之人。

    隻是她仍然提出來問,一來有故意為難之意,二來确是想從羅天賜的口中,探察他對于蘇巧燕的感情! 羅天賜不明此故,概然道:“在下過去曾在隴西牧場上做過牧童………” 此語一出,華倩倩不由自主的“啊”了一聲,道:“那麼,上次本姑娘來時,閣下曾見過………” 這一詞沖口而出,說到本字,霍地驚覺,自己這話無聊之極,不由住口不語。

     那知羅天賜微微一笑,接口道:“在下那時初入牧場,并未得睹芳蹤,隻不過在老家牧牛之時,曾見過一位姑娘,乘車率騎,向在下詢問,通往隴西牧場之路,那姑娘………” 華倩倩忍不住“哦”了一聲,緊盯了幾眼,驚喜交集的接口承認:“那正是本姑娘,你,果然是那放牛的黑小子嗎?” 羅天賜朗笑接口道:“在下正是那放牛的黑小子,難為姑娘,至今尚能記得。

    ” 華倩倩被他這一陣笑,直笑得臉紅心跳,既覺難堪又覺得自己似受了他的感染,不由得嫣然笑了起來! 羅天賜見狀,心頭大感興奮,不由華倩倩催問,便自動的繼續述說,追懷往事:“在下那日信口胡謅,待姑娘率同從騎去後,自己可并不真個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