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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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這樣,他們從丘陵地下來,走到她父親的莊院邊上。

    阿拉貝拉進了院子,跟他點點頭,表示再見,神氣十足,仿佛她高人一等,降格俯就,而他卻不知好歹,腆着臉高攀。

     “我大概跟她太随便啦。

    ”裘德心裡想,一面歎口氣,掉頭回馬利格林去了。

     逢禮拜天,阿拉貝拉家裡是一片大擺宴席的派頭,專門準備禮拜天用的正餐。

    他父親正對着挂在窗棂上的鏡子刮臉,她媽跟她在旁邊一個勁兒剝豆子。

    有個鄰居在緊靠這兒的教堂做完禮拜,正朝家裡走,一眼瞧見老鄧恩正在窗底下拿着刮臉刀,點點頭,就進來了。

     她立刻擠眉弄眼地跟阿拉貝拉說話:“我瞧見你跟他一塊兒跑哪——嘻嘻!我看有了點眉目吧?” 阿拉貝拉連眼皮也沒擡,隻露出來懂了的意思。

     “我聽說他要上基督堂呢,隻要一辦到,他就走啦。

    ” “你新近聽說的——剛剛聽說的?”阿拉貝拉問,因為吃醋、冒火,咽住一口氣。

     “那倒不是。

    聽說他老早就有這個打算哩,他呆在這兒就是等走的那天。

    哎嗨,我看他大概相中了什麼人啦。

    小夥子這年頭什麼都不在乎呀。

    一會兒這個,一會兒那個的。

    我那時候才不這樣呢。

    ” 那個貧嘴惡舌的女人走後,阿拉貝拉突然對她媽說:“今兒晚上吃了茶點,我想你跟爸爸就上艾林家玩玩吧。

    哦,不必啦——芬司屋那兒做晚禮拜,你們就到那兒好啦。

    ” “啊?晚上有事兒嗎?” “沒事兒。

    我就是晚上要呆在家裡頭。

    他這人腼腆,你們在家,我不好讓他來。

    我要是一大意,可就要雞飛蛋打啦,光他喜歡有什麼用呢!” “既然你願意這樣,天好,我們就出去。

    ” 下午阿拉貝拉跟裘德見面,還一塊兒散步。

    裘德已經幾個禮拜沒摸過什麼希臘文、拉丁文或者别的文字的書了。

    他們在山坡上慢慢悠悠地逛蕩,一直逛到長滿青草的古道,又從古道走到同它連着的環形的不列颠古土堤,裘德不禁想到從前那條土路上牲口販子經年熙來攘往的偉大時代,恐怕羅馬人那時候還對這個國家一無所知呢。

    教堂衆鐘和鳴,從他們腳下的平地飄上來了,等會兒就成了一鐘獨嗚,節奏漸快,終于停止。

     “咱們該回去啦。

    ”阿拉貝拉說,剛才她對鐘聲很注意。

     裘德也願意回去。

    反正能挨着她,他到哪兒都行。

    到了她家門口,他猶猶豫豫地說,“我不進去了,今天晚上你幹嗎這麼個忙勁兒,天還沒黑哪。

    ” “你先等等。

    ”她說。

    她試了試門把手,發現鎖上了。

     “哦——他們做禮拜去啦。

    ”她又說了一句。

    接着在刮泥闆後邊摸了一陣子,找到了鑰匙,把門打開了。

    “你進來呆會兒吧,好不好?”她柔聲問道。

    “就咱們倆呀。

    ” “行啊。

    ”裘德答應得挺幹脆,因為情勢意外地大為改觀,正合心意。

     他們進了屋裡。

    他要不要來點茶點?不要,已經太晚啦;他就想坐坐,跟她聊會兒。

    她脫了上衣,摘下帽子——兩個人很自然地挨着坐在一塊兒。

     “你可千萬别沾我,”她和婉地說,“我身上帶着蛋哪。

    我還是頂好把它放在碰不着的地方吧。

    ”說着就動手解長袍的領子。

     “怎麼回事呀?”她的情人說。

     “是個——交趾雞的蛋。

    我正孵個怪少見的蛋呢。

    我上哪兒都帶着它,用不了三個禮拜就孵出來了。

    ” “你帶在哪兒呢?” “就在這兒。

    ”她把手伸進懷裡頭,把蛋掏出來,蛋用一塊呢子裹着,外邊再拿豬尿泡包起來,免得擠碎了。

    給他開了眼之後,她又放回去,“你千萬别到我這邊兒來。

    我可不想把它弄破了,要不然還得再孵一個。

    ” “你幹嗎幹這樣怪事兒呢?” “這可是老風俗喲。

    我看哪個女人家不想給世上添個活物兒,還不是挺自然的。

    ” “你這會兒這麼着,可真是跟我過不去呀。

    ”他說,笑起來了。

     “那才活該呢。

    這兒——全是你的!” 她把椅子掉了個圈,身子高出了椅背,慢吞吞地把臉送到他面前。

     “你真能折騰人啊!” “剛才我掏蛋時候,你就該逮住我啊!瞧這兒吧!”她故意撩他。

    “我蛋沒啦!”她第二次很快把蛋掏出來,可是他剛要伸出手夠到她,她很快放回去了,因為自己的擒縱術那麼有效,興奮得大笑起來。

    接着他們兩個你争我奪了一會兒,裘德冷不防把手一下子插到她懷裡,成功地把蛋抓到手。

    她臉紅了;裘德忽然明白過來,臉也紅了。

     他們倆對看着,直喘氣。

    “親一下吧,這會兒我親你,傷不着寶貝啦;親完了,我就走啦。

    ” 可是她乘這時候又蹦起來。

    “你可得抓得着我才行哪。

    ” 她往後退,她的情人就往前跟。

    屋裡已經挺黑了,因為窗子很小,他好一陣沒法找着她,她笑了一聲,這才露了餡,原來她已經往樓上跑啦,裘德不容分說,緊追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