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節

關燈
拉奧孔是特洛伊城阿波羅的祭司,在特洛伊戰争時他識破希臘軍的木馬計,觸怒女神雅典娜,遂使其與二子為兩巨蟒纏死。

    這裡指公元前一世紀洛多斯藝術家阿格桑得路斯、阿梯諾得路斯和波利多路斯作的拉奧孔雕像所表現的痛苦表情。

     裘德直勾勾地看着四下裡的人,似乎一下子把悶在他腦子裡的濁氣發散出來了。

     “你們這群笨蛋喲!”他大聲叫道。

    “我說沒說,我說了什麼,你們哪個知道呀?可你們那稀裡糊塗的腦袋瓜兒聽來聽去也聽不出所以然,還直當我背的大概是《逮耗子人的閨女》那套胡說八道呢!瞧我把自個兒作踐到什麼地步啦——跟這些東西混到了一塊兒啦!” 老闆從前就因為收留過身份不明、形迹可疑的人,他的特許賣酒的執照已經記錄在案,這會兒怕出事,趕緊跑到櫃台外邊。

    可是裘德的理性突然閃現了一下,厭惡地轉過身來,離開了那個場面,把門砰地關上就走了。

     他沿着小路急急忙忙走,轉過彎到了又寬又直的大街上,又沿街一直走,岔進了大路,離開剛才那些酒伴的喧鬧聲已經老遠了。

    他仍然朝前走,有如孩子常為渴望所催迫那樣,去投奔世界上可能是唯一可以信賴的人,而這願望卻是完全違背理性的,但他的判斷力顯然已經麻木,無從想到由此産生的後果。

    他走了一個鐘頭(介乎夜間十點到十一點光景)進了拉姆登村,到了小房子前面,看到樓下房間有燈光,猜想就是她的燈光。

    果然不錯。

     裘德慢慢走近牆邊,拿指頭敲了敲窗玻璃,着急地說,“蘇,蘇!” 她一定聽出來他的聲音,因為燈光倏地沒了,頃刻間,鎖轉了一下,門開了,蘇手持蠟燭出現了。

     “是裘德吧?哦,是嘛!我的親愛的、親愛的表親呀,是怎麼回事呀?” “哦,我是——我管不住自己啦,蘇呀!”他說,一屁股坐到台階上。

    “我太壞啦——蘇呀,我的心簡直要碎啦,我再受不了從前那樣的生活啦。

    我一直喝酒,欺神背教,不敬上帝,就算不這樣,也差不多啦。

    還在些肮髒的地方講聖道,呆裡巴唧、胡作非為,翻來覆去說呀說的,那都是不該随便說的呀,要說也得畢恭畢敬地說才行啊!哦,蘇呀,随便你拿我怎麼辦吧——我都不管啦。

    可是你千萬别厭惡我,别瞧不起我,别像世上人那樣厭惡我,瞧不起我呀!” “你病啦,可憐的親人!不會呀,我決不會瞧不起你,當然不會的。

    快進來休息休息吧,我來想怎麼幫幫你好吧,靠着我好啦,不要緊。

    ”她一隻手拿着蠟燭,一隻手攙着他,把他帶到屋裡,安置在那設備簡陋的房子裡唯一的安樂椅上,先把他的腿拉直,兩隻腳放在另一把椅子上,再把他的短靴脫下來。

    裘德到這時候開始有點明白過來,隻能說,“親愛的、親愛的蘇呀!”他的話因為傷心和悔恨而走了音。

     她問他吃不吃點東西,他搖搖頭。

    她就讓他先睡覺,自己明天一大早下樓給他做早飯,然後道了晚安,上樓去了。

     他差不多立刻酣然入睡了,醒來已經天亮。

    起初他不知身在何處,但是他逐漸明白過來自己真正的所在。

    他的心理這時已經恢複正常,看着眼前一切,不禁毛骨悚然。

    她已經了解了他身上壞透了的東西啦——真壞透了的東西啊。

    他怎麼能再有臉見她啊?她等等就要照她說過的下樓做早飯,他可不能厚顔無恥地跟她見面啊。

    這一想,他真是受不了,趕快輕輕套上短靴,帽子原來由她挂上釘子上,他取下來戴好,悄沒聲地從房子裡溜出去。

     他拿定主意找個偏僻地方躲起來,也許還要在那兒祈禱,忽然間想到馬利格林豈不就是這樣的地方。

    他回了基督堂住處,發現等在那兒的是石作老闆給他的一紙辭退通知。

    打點好衣物之後,他就不屑一顧地甩掉了那個給他添了無限苦惱的城市,大踏步向南走進了維塞克斯郡。

    他口袋裡沒剩下錢,幸好在基督堂一家銀行裡少許存款還原封未動,所以他這會兒隻好靠兩隻腳走到馬利格林。

    兩地距離大約二十英裡,這樣也好,他倒有了充裕時間在路上把他已經開始恢複神智的行程同時完成。

     不